返回399.第399章 天底下最不怕之事  剑来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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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让石柔护着裴钱站在远处,只带着朱敛继续前行。

裴钱赶紧对那人说道:“对不起,我刚才没看到你们走过,对不起啊。”

好像感觉很意外,又理所当然。

柳清风笑容苦涩,举目远眺,感慨道:“只能走走看,不然我们青鸾国,从皇帝陛下到士子书生,再到乡野百姓,所有人的脊梁骨很快就会被人打断,到时候我们连路都没法走。饮鸩止渴,谁都知道是坏事,可真要渴死了,谁不喝?就像在狮子园祠堂,那个我很不喜欢的柳树娘娘唆使我父亲,将你牵连进来,我如果只是局中人,就做不到柳清山那样挺身而出,坚守着柳氏家风,而我柳清风权衡利弊之后,就只会违背本心。”

车夫站起身,冷笑道:“那就是空空如也?算计来算计去,瞧着让人眼缭乱,结果就这么点出息。”

她一手行山杖,一手握着手捻小葫芦。

朱敛笑道:“这个赔钱货,也就只剩下心意了。”

朱敛转过头,石柔也随之视线偏移。

柳清风笑着摇摇头,没有泄露更多。

裴钱挠挠头,“这样啊。”

裴钱偷偷咽了口口水,拿出一张符箓贴在额头。

李宝箴手脚挣扎,满脸涨红。

实在吃痛难忍,这汉子厉色出声道:“梁子结下了,这事情没完!”

入夏已经有段时间,即将到达那座位于青鸾国东面边境的仙家渡口。

石柔闭口不言。

陈平安问道:“狮子园怎么办,柳清山怎么办?”

朱敛一掠而至,满脸遗憾,伸手抹了把脸上血迹,自己才刚刚手热,接下去就该那老车夫筋骨酥软、欲仙欲死了。

陈平安笑道:“是后悔做事情不够小心吧?”

李宝箴有些遗憾,难道自己当初应该走走修行的路子?

朱敛一步跨出,裴钱哈哈大笑,绕着陈平安开始奔跑。

陈平安摇头道:“以前答应过别人,要放过李宝箴一次。”

虽然没有仔细看过,但是朱敛认准一点,陈平安的老乡,只要是在外边瞎逛荡的,估计没哪个是平常人,比如老龙城的郑大风,以及后边匆忙露个面就走的李二,一个九境,一个十境,所以陈平安从那个家伙手上抢来的两件东西,绝对值钱。

李宝箴眼力有限,只看到朱敛那一拳,之后双方对峙,在一处小地方礼尚往来,看得他头晕眼。

陈平安有些神色疲惫,原本不想与这个老侍郎长子多说什么,只是一想到那个一瘸一拐的年轻书生,问道:“我相信你想要的结果,多半是好的,你柳清风应该更知道自己,如今是换了一条路在走,可是你怎么保证自己一直这么走下去,不会距离你想要的结果,愈行愈远?”

边境上那座仙家渡口,是陈平安见过最没架子的一座。

话音刚落。

飞剑初一和十五,分别从柳清风眉心处和外车壁返回,那张世人未必认得出根脚、陈平安却一眼看穿的珍稀符箓,连同“龙宫”玉佩一起被他收入方寸物当中。

陈平安摆摆手,“真想吃肉,回头让朱敛给你抓只野猪。”

朱敛向后倒滑出去,刚好与陈平安并肩而立,老车夫则借势向后飘落在地。

裴钱拍拍手掌,蹲在搭建灶台的陈平安身边,好奇问道:“师父,今儿是啥日子吗?有讲究不?比如说是某位厉害山神的诞辰啥的,所以在山里头不能吃荤?”

李宝箴站在老车夫身后,微笑着打招呼:“忘了介绍自己,我叫李宝箴,是李希圣的弟弟,李宝瓶的哥哥。”

柳清风问道:“为何不直接杀了李宝箴?”

陈平安望向芦苇荡远方厮杀处,喊道:“回了。”

老车夫眼神炙热,死死盯住那个佝偻老人,青鸾、庆山和云霄三国,以及周边那些小国,江湖水浅,又有职责所在,不好擅自远游,白白糟蹋了纯粹武夫第八境的称呼,今夜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岂能错过,只是身后还有个坏种李宝箴,以及车厢内的柳先生,让他难免束手束脚,问道:“对付这名扈从就够呛,李大人,你有没有锦囊妙计可以授我?既能护住你不死,又能由着我痛快打一架?”

朱敛啧啧道:“石柔姑娘你是不晓得,与我交手之人,是一位远游境武学大宗师,一身修为登峰造极,实力强悍至极,一拳山崩地裂,再一拳搬山倒海……”

陈平安瞥了眼李宝箴落水方向,“你比这家伙,还是要强不少。”

裴钱没太当回事,可是石柔却感受到陈平安身上藏着的那股陌生气息,杀意。

比如唐氏皇帝顺应民心,将儒家作为立国之本的国教。

与他结伴游历乘坐渡船的七八人,一拥而来,就要仗着人多势众,找点乐子,刚好打残这一大一小当做解闷。

“来来来,咱们练练手。”

柳清风淡然道:“第一,我劝你返回狮子园,不然到了县衙官署,我还得照顾卧病不起的你。第二,再劝你,也是告诫自己一句话,以言伤人者,利于刀斧;以术害人者,毒于虎狼。”

道路两侧芦苇荡又哗啦一下向左右两侧倒去,簌簌作响,在原本万籁寂静的夜幕中,极为刺耳。

裴钱好像便有些兴致不高,心情不好,在陈平安屋子抄完书,就默默返回自己房间,跟以往的裴钱,判若两人。

柳清风突然对陈平安的背影说道:“陈公子,此后最好不要留在京城附近等待机会,想着既遵守了承诺,又能够再次遇上李宝箴。”

是一张在浩然天下早已失传的日夜游神真身符。

裴钱就轻轻撞在了从那边走过的一名魁梧男子,那人腰佩长刀,嗤笑一声,“不长眼睛的小东西,给老子滚远点!”

李宝箴点头道:“肯定要悔青肠子。”

这天在深山老林中,裴钱在跑去稍远的地方拾取枯枝用来烧火做饭,回来的时候,一身泥土,满头草,逮着了一只灰色野兔,给她扯住耳朵,飞奔回来,站在陈平安身边,使劲摇晃那只可怜的野兔,雀跃道:“师父,看我抓住了啥?!传说中的山跳唉,跑得贼快!”

柳清风想了想,答道:“要相信崔国师的算无遗策。”

五指如钩。

李宝箴咧嘴笑了,“那倒是没有。”

朱敛火急火燎道:“别啊,大兄弟,咱们打咱们的,不耽误我家少爷跟你家主子的正事。”

柳清风将李宝箴搀扶起身,“看来我们还得回趟狮子园,先给你换上一身衣衫。”

李宝箴叹了口气,对老车夫说道:“收手吧,不用打了。我李宝箴束手待毙便是了。”

这两件东西,龙宫玉佩,是李氏祖传的保命符之一,那张符箓,更是大哥李希圣的临别赠礼。

老车夫将奄奄一息的李宝箴救上来,轻轻出手,帮李宝箴赶紧吐出一肚子积水。

陈平安看着这一幕,忍俊不禁。

陈平安笑着不说话。

陈平安然后对柳清风说道:“你们可以救人了。”

朱敛哈哈大笑道:“是少爷早早帮你以仙家的小炼之法,炼化了这根行山杖,不然它早稀巴烂了,寻常树枝,扛得住你那套疯魔剑法的糟践?”

李宝箴有些恼火,若是再等个几天,等到一位负责保护他安危的大人物进入青鸾国,那就是万事不惧的大好形势。什么大都督韦谅、唐氏首席供奉周灵芝,都不值一提。

裴钱错愕,随即有些不舍,辛辛苦苦才抓到的,便问道:“师父,能不能养肥了再杀了吃?我找根长绳子绑住它,一路上我带着它好嘞。”

石柔讥讽道:“这都没打死你,你朱敛岂不是拳法通天,世间无敌了?”

柳清风问道:“有命重吗?”

看到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李宝箴与他对视。

一大一小在渡船栏杆那边,陈平安摘下养剑葫,准备喝酒。

朱敛抬起手臂,双掌手心摩挲,跃跃欲试,微笑道:“那个驾车老头儿,虽是远游境武夫,老奴完全可以应付,少爷,好歹是一个境界的,到时候若是老奴一个不小心,没能收住手,可别见怪。”

只是陈平安却说道:“不亏不赚,得手的两件东西,我刚好送给一个更适合拿着它们的人。”

陈平安这一拳只用了二境武夫修为。

李宝箴突然眼神中充满了快意,轻声说道:“陈平安,我等着你变成我这种人,我很期待那一天。”

没事就好。

李宝箴望向陈平安。

陈平安喊住了她,带着她一起离开屋子,去船头欣赏云海风景。

最关键是两件价值连城的仙家器物,必须由他李宝箴亲自“开门”后,外人才能借机一探究竟,不然上五境修士之下,任你是地仙,谁拿了都是不值一文的死物。

李宝箴右手捂住左手手腕,凄惨而笑,“算你狠,怕了你了。”

为人处世,用心专者,不闻雷霆之震惊。

朱敛身形在空中舒展,单脚踩在一根纤细的芦苇荡上,左摇右晃了几下,微笑道:“大兄弟,看来你跻身第八境这么多年,走得不顺遂啊,登高之路,是用爬的吧?”

朱敛笑问道:“石柔姑娘,在担心我?”

裴钱也一边演练白猿背剑术,行山杖暂且当做她的剑,一边回答道:“下了雨,我就可以帮师父撑伞了啊。”

老车夫讥笑道:“这话说早了吧?”

陈平安捏碎李宝箴手腕骨头后,李宝箴那条胳膊瘫软在地,只差一步就被开启术法的玉牌,被陈平安握在手心,“谢了啊。”

朱敛又一脚踹过去,给裴钱灵活躲开,朱敛笑骂道:“你个光吃饭不长个的饭桶矮冬瓜,怎么给少爷撑伞?”

陈平安只是微笑道:“没讲究。”

“陈平安,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朱敛有些难为情,“少爷,我与人捉对厮杀,手一热,就都会倾力而为。所以如果少爷再晚上片刻喊我停手,那位大兄弟可就真要被大卸八块,当不当得成水鬼,都两说。”

那张金色符箓,极其奇怪,竟是正反两面都书写了丹书符文,不但如此,符箓中央,正反各自绘有一尊黑甲、白甲神将。

李宝箴嘴唇发白,盯着这个家伙,牙齿打颤,问道:“柳清风,你知不知道我这次与那个陈平安狭路相逢,失去了什么?这些轻飘飘的话语,需要你来讲?”

这种眼神,不同于国师崔瀺那种深不见底的深渊,李宝箴庆幸自己看不见底,不然估计自己就是一具尸体了,因为察见渊鱼者不祥,他如今远远没有资格,去窥探那头绣虎的内心深处所思所想。

陈平安一脚踹在李宝箴腰肋处,后者横扫芦苇荡,坠入湖中。

车厢内柳清风说道:“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柳清风说道:“已经为他们找好退路了。”

陈平安刚要出声提醒。

与此同时,李宝箴哀嚎一声。

裴钱点点头,然后笑问道:“师父这次出手,是挣了还是亏了?”

陈平安一行人走出视野。

在那本《丹书真迹》上,这张日夜游神真身符,是品秩极高的一种,在书本倒数第三页被详细记载。

老车夫点点头,向朱敛一掠而去。

朱敛走在一丛丛芦苇荡顶端,蜻蜓点水,随着愈发筋骨伸展,发出黄豆崩裂的一连串声响,嘿嘿笑道:“不早不早,我这是担心咱哥俩真要玩命,你到时候留不下遗言,听说天底下的八境武夫,还是比较稀罕的,你要是这么暴毙而亡,我会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趁着我家少爷没嫌弃你碍眼,赶紧跟你唠唠嗑。”

陈平安站定,问道:“如果你今晚死在这里,会后悔吗?”

李宝箴笑道:“那就劳烦今夜你多出点力,给我赢得一个亡羊补牢的机会。”

老车夫一声轻喝,双手连粘带打,将那朱敛一把摔向芦苇荡,他自己则一步后撤,重重踩地,另外一只脚轻轻提起,稳住身形。

马车微颤,李宝箴只觉得一阵微风拂面,老车夫已经长掠而去,直扑陈平安。

但是当下陈平安的眼神,和大骊国师唯一的相同之处,李宝箴记忆深刻。

如果不是担心身后那个李宝箴,老车夫自然可以出拳更为酣畅。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如坠冰窟,盛夏时分,遍体生寒。

实在是这个裴钱,太野丫头了。

然后想法比较天马行空的裴钱抬起头,眼巴巴看着夜幕,“咋还不下雨呢?”

陈平安笑道:“当年第一次见到她,身穿一袭鲜红嫁衣,惨白的脸庞,只觉得瘆人,具体长得如何,没太注意。”

朱敛身如山野猿猴,一窜而去,速度之快,好似仙师使用了缩地千里的方寸物,眨眼之间就来到老车夫身前,还以颜色,同样是一拳直直而去。

他转头对老车夫喊道:“掉头回狮子园!”

裴钱对朱敛怒目相向,“如果不是看在你受伤的份上,非要让你领教一下我自创的疯魔剑法。”

男子皱了皱眉头,约莫是觉得出手被阻,丢了脸面,不信邪了,他骤然间加重力道,就要以罡气弹开不知死活的这个绣枕头,再将那碍事的小黑炭摔出去。

陈平安笑道:“今天我们只吃素不吃荤,放了吧。”

朱敛嘿嘿笑道:“你这就不知道了,是那位大兄弟太客气,从头到尾就不愿意跟我换命,不然我没办法这么全须全尾站你身边,少不得要石柔姑娘见着我皮开肉绽、双臂白骨的凄惨模样,到时候石柔姑娘触景伤情,伤心落泪,我可要肝肠寸断,肯定要怒发冲冠为红颜,回去将那大兄弟散落各方的碎块尸身,给重新拼凑起来再鞭尸一顿……”

石柔没有多问,只要是陈平安亲口说没有事,可信。换成朱敛就算把胸脯拍烂,保证没有后顾之忧,石柔都不信。

柳清风笑着坐回原位。

李宝箴苦笑道:“哪里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我那些锦囊妙计,只害人,不自救。”

见陈平安不说话,李宝箴笑道:“我就是一介书生,经不起你一拳,真是风水轮流转,可这才几年功夫,转得未免也太快了。早知道你变化这么大,当初我就应该连朱河一起拉拢,也不至于背井离乡不说,还要死在他乡。”

果不其然,朱敛跟人大打出手。

石柔是心境最轻松的一个。

就是不知道,有朝一日,裴钱自己一人行走江湖的时候,会不会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李宝箴很早就喜欢独自一人,去那边爬上瓷山顶上,总觉得是在踩着累累白骨登顶,感觉挺好。

李宝箴背对着互换眼色的两人,但是这位今夜狼狈至极的公子哥,伸手一阵使劲拍打脸颊,然后转头笑道:“看来柳先生还是很在乎国师大人的看法啊。”

陈平安抬起手掌,李宝箴脸庞扭曲,含糊不清道:“味道不错!”

只是这种复杂情绪,随着一起跋山涉水,石柔就开始后悔自己竟有这种无聊想法了。

李宝箴一只藏在袖中的手,刚刚有所动作,一抹幽绿剑光一闪而逝,刺破他袖口,随后将一张符箓钉入身后车壁上。

裴钱哦了一声。

至于佛道两家是谁排在第二,据说还需要等待。

朱敛习惯性佝偻向前数步,身形快若奔雷,伸出一掌。

老车夫站在李宝箴身边,转头望向柳清风。

只是那伙人应该不知道,不提什么剑修不剑修,只就结梁子这件事而言,陈平安真没少做,而是那些死对头的来头,都不小。

所以陈平安最不怕的就是这件事。

陈平安一手提拽起那跪地的魁梧壮汉,然后一脚踹在那人胸口,倒飞出去,撞倒好几个同伴,鸡飞狗跳,然后难兄难弟一起拼命逃窜。

陈平安回头对裴钱微笑道:“别怕,以后你行走江湖,给人欺负了,就回家,找师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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