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礼物
船头一场闹剧,雷声大雨点小。
因为剑修祭出了本命飞剑,而且还是反常的两把,到最后竟然不见血?
看客们觉得不太过瘾。
渡船载了小两百号人,一时间议论纷纷,对于青鸾国人氏而言,无论是下山游历的谱牒仙师、为利奔波的山泽野修,还是携带家眷拓展视野的达官显贵,乘坐仙家渡船,并不稀奇,云海滚滚、仙鹤翱翔之类的如画美景,看多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反而不如亲眼目睹这种冲突来得让人精神一振,各持己见,相较于当事双方的一个云淡风轻,一个藏头露尾,他们聊得十分起劲,看法杂乱,到最后大致达成一致,都觉得那名年轻剑修,行事太霸道了,这么点小事,何至于出手伤人,摆明了剑修身份就能解决,非要一脚踹得那名汉子倒地不起,不是仗势凌人是什么?
只有一个被父母带着游历山河的小姑娘,懵懵懂懂说了句不是那个被打的家伙有错在先吗?
附近看热闹说热闹的大人们,连同她那在青鸾国世族当中极为门当户对的父母在内,都只当没听到这个孩子的天真言语。继续猜测那位年轻剑修的来历,是出了个李抟景的风雷园?还是剑气冲霄的正阳山?要不就是冷嘲热讽,说这传说中的剑修就是了不起,年纪轻轻,脾气真不小,说不定哪天碰上了更不讲道理的地仙,迟早要吃苦头。
小姑娘又怯生生说,如果那个背剑穿白袍的大哥哥,没有本事傍身,不就已经被那一大帮人欺负了吗?
大人们依旧没理睬一个孩子的幼稚看法,屁大孩子,能懂什么。
没人搭理她,小姑娘有些气愤,跑到一处人少的船头栏杆附近,踮着脚尖使劲向外眺望,那些云朵,跟天底下最大的似的,看得她眼馋,伸出手去,做了几个抓取的手势,然后往嘴里塞,拍了拍肚子,心满意足,就不跟那些大人生闷气了。她其实挺想找那个长得仿佛小黑炭的同龄人玩的,只是那会儿她不太好意思,而且爹娘叮嘱过她,上了这艘船就不能像在自家那样随意,后来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她就更不敢凑过去。
对于人心细微,不该看得这么透彻吧。
妇人的夫君,一位儒雅中年文士,也是这般打算,仙家渡船之上,就没有谁是简单人物。
老掌柜乐不可支,点头答应下来。
不知道这个裴钱到底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裴钱哦了一声。
陈平安笑着捏了捏她的黝黑脸蛋,“反正十颗雪钱归你了,爱怎么就怎么。”
石柔假装不认识裴钱。
石柔有些羞赧,摇摇头。
陈平安叹了口气,“朱敛,有些时候,你的马屁真不如裴钱顺耳。”
朱敛略有所思。
至于拥有大骊刑部颁发太平无事牌的修士,必然入列。
气得裴钱差点跟他拼命。
她当然听不懂,小脑袋瓜里一团浆糊呢,“嗯!”
夫妇二人,激动万分。
裴钱挺起胸膛,说那当然。
陈平安对朱敛说道:“等下那伙人肯定会登门道歉,你帮我拦着,让他们滚蛋。”
朱敛站在裴钱身边,看她抄书,写字的章法,应该是跟陈平安学的,如今写得勉强算是端正了。
石柔和朱敛相视一眼,快步跟上。
朱敛和石柔来到师徒二人身边,朱敛轻声笑道:“少爷,这个赔钱货,用十五颗雪钱,开出一块最少价值三颗谷雨钱的灯火石髓。”
不过陈平安也知道,只要曹慈还待在五境,别说是他陈平安,谁都没有希望。
当时宁姚还不太服气,说即便曹慈师父是四座天下的武道第一人,武运也可以显化具象,可天大地大的,每天都有不测之风云,曹慈怎么就一定是境境最强?难不成他曹慈祖祖辈辈是开铺子的,一家独大,垄断了天下武运?
小姑娘摇摇头。
朱敛一边看她一丝不苟写字,一边说道:“少爷与这种人好好说话,他们当面肯定心悦诚服,嘴上说些以后肯定不再犯的屁话。转过身去,就蹬鼻子上脸,指不定就会引以为傲,逢人就说与少爷不打不相识,下了船,继续混他们的江湖,就有了个一渡船人都可以证明的剑修朋友,如何不让人忌惮,你以为是小事?”
陈平安笑着摆手道:“自己留着吧,以后等你攒钱买了多宝架,放在上边最显眼的地方,不挺好,谁看到了都羡慕,晓得你是个小财主。”
裴钱点头,歉意道:“可是师父,明年的五月初五,我可不一定能送这么好的礼物了哦?”
小姑娘你这就有些不厚道了啊。
那人笑了笑,学着小姑娘向渡船附近的形若山峰的一朵悬浮白云,伸手一探,然后那座雪白山峦微微晃动,之后有一条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的白线,游到了那人手中,给他双手揉捏成一团线球,他笑着伸向小姑娘,像是在询问要不要尝尝看,小姑娘使劲摇头,那人便丢入自己嘴中。
陈平安坐在桌对面,继续翻看一本经由崔东山提醒后购买的法家书籍,不是什么孤本善本,但却是属于那类支撑起三教百家的根本“正经”之一,关于读书一事,陆台给了陈平安的建议,陈平安都记在心中。比如读书之法的先厚再薄,以及“顺藤摸瓜找亲戚”,以及挑书的诀窍,别看诸子百家学问驳杂,汗牛充栋,书海无涯,其实便是书籍流传最广的儒释道三教学问,真正需要当得起“开卷有益”四字的书籍,加在一起,不超过五十本,世间所有七十古稀年的凡夫俗子,都可以精读细读反复读。
这些其实更多算是韦谅的自言自语了,更不奢望小姑娘听得明白。
陈平安思考片刻,点头道:“有理,是我习惯了避开这些,现在看来,是得改改以往的心态。”
裴钱破天荒没有顶嘴,咧嘴偷笑。
只是这些在俗世王朝习惯了鼻孔朝天的人物,碰到了那些从小舟走下的渡客,走路说话的嗓门都要比平时小许多。
等到陈平安双脚落了地,还在渡船上的那位香火贩子,站在栏杆旁,往外边狠狠吐了口唾沫。
这艘名为“青衣”的仙家渡船,与世俗王朝在那些巨湖大江上的战船,模样相仿,速度不快,还会绕路,为的就是让半数渡船乘客去往那些仙家名山找乐子,在高出云海之上的某座钓鱼台,以奇木小炼特制而成鱼竿,去垂钓价值千金的鸟雀、飞鱼;去客栈林立的某座高山之巅欣赏日出日落的壮丽景象;去某座仙家门派收取重金购买种子、然后交由农家修士培育种植的一盆盆奇异草,取回之后,是放在自家门庭欣赏,还是官场雅贿,都行。还有一些山头,故意饲养一些山泽仙禽猛兽,会有修士负责带着喜好狩猎之事的有钱人,全程随侍陪同,上山下水,“涉险”捕获它们。
他则独自登山,想要去山顶中岳祠庙看看,约好了黄昏时分在山脚一家客栈碰头。
已经在铺子里边搁置了一百多年,始终无人问津。
果然。
一个细水流长,如仙家洞府,四季常青。
陈平安笑了,摸了摸裴钱的脑袋,“这么厉害啊。”
韦谅微笑道:“人善被人欺,不做好人了吗?恶人唯有恶人磨,就去当坏人了吗?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就觉得欺负君子对吗?这样不对啊。”
只是他们身边那位随行的家族老客卿,却对中年儒士摇摇头,轻声说道:“说不定是一桩仙家机缘,我们最好静观其变。”
朱敛啧啧称奇道:“玉佩看不出名堂,但是李家二公子的这张宝贝符箓,应该算是……仙家法宝中的法宝?”
韦谅虽然离开京城,用了个游山玩水散散心的理由,其实这一路都在做一件事情。
但是靠着一拳一拳积攒出来的武道底子,这件事情,陈平安觉得试试看又无妨。
嫁人这种事情,过家家的时候,倒是跟同龄人玩过,每次都会找出一块红缎子,给“新娘”盖在头上,如果“夫君”是隔壁刘府的那个小书呆子,她就会笑得多些,若是马府那个小胖墩,她可就不愿意笑了。
可能就已经老死了。
百年难遇的灯火石髓!
乘坐一艘底部篆刻符箓、金光流转的掠空小舟,来到了那座中岳的山脚。
陈平安笑问道:“怎么了,是朱敛还是石柔捡漏了?”
价值三颗谷雨钱!
那汉子听说陈平安暂时没有请香的想法后,依旧笑脸相向,说了一大通例如陈公子大驾光临、便已是蓬荜生辉的客气话。
陈平安一头雾水。
陈平安没有细说机缘为何物,毕竟“最强”二字,比能够显化为气象的一国武运,还要虚无缥缈。
朱敛笑道:“这敢情好。那会儿老奴就觉得不够爽利,只是有隋右边在,老奴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元言序有些害羞。
今日之事,裴钱最让陈平安欣慰的地方,仍是先前陈平安与裴钱所说的“发乎本心”。
不是这么点灯火石髓有多么价值连城,而是这么点大的灯火石,能够开出这么多石髓,确实很罕见。
其中龙泉剑宗的阮邛。既是第二品的第一人,还是如今这份将来会被大骊宋氏作为功劳簿的仙人谱,暂时位居第一高位。
既是当初设局围剿黄牛、诱杀野修的地仙修士,也是本次青鸾国佛道之辩的京城看门人。
山脚有一条专门提供赌石的长街,大大小小数十座铺子。
裴钱已经抄完书。
裴钱好似晓得陈平安要问什么,挺直腰杆道:“师父你放心,我也就是想一想,让自己乐呵乐呵,就算我哪天练成了绝世剑术和无敌拳法,碰到这些家伙,也不会真拿他们怎么样的!至多就像师父这样,踹他们一脚。”
大都督府,每次明媒正娶的妻子,只是个幌子,故而也无子嗣。
他不是还没有二十岁吗?
韦谅最近一直在完善细节,这需要那个人提供给他大量的谍报,甚至是涉及到一国国祚、帝王生死的内幕。
上次在离开狮子园的小路上,她就抓个屁给朱敛和石柔猜,所以老厨子你才是真懂个屁呢。
第三品,元婴境。或是功劳相当于开疆拓土一州之地。
所以不少灯火石虽然大,价格却极低,有些石头不大,价格反而高。
“人家曹慈就是这么强,从根骨、天赋到性情、武运,皆是如此,没道理可讲。”
韦谅将手中毛笔搁在笔架山上,站起身,在屋内缓缓踱步。
看到那个被万众瞩目的裴钱,陈平安一头雾水。
韦谅缓缓道:“你们这些涉世未深的小孩子,都是……怎么讲呢,就像是一件最漂亮却有最脆弱的瓷器,未来是登大雅之堂,还是沦为井边破罐,就看教得好不好,教得好,形制就正,教不好,就长歪了。”
佛道之辩尚未真正落幕,所以韦谅这位岁数比青鸾国祚还要大的大都督,青鸾国开国皇帝的左膀右臂,昔年的头号谋士,这次跟现任皇帝陛下请辞,唐黎哪怕再不情愿,毕竟没有韦谅坐镇京城,如今青鸾国形势复杂至极,卧榻之侧皆虎狼,可这位唐氏皇帝仍是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陈平安说道:“回自己屋子,不然你到时候肯定要大惊小叫。”
这会儿朱敛下意识便脱口而出道:“少爷是洪福齐天的人物,岂有入宝山空手回的可能,如今老奴好歹是金身境,对那洞天福地破碎后的秘境仙府,也有些了解,知道上五境的修士进不去,一进去秘境就会不稳,容易崩碎,容易被那些无序的光阴长河裹挟,严重消磨道行。没了上五境修士暗中觊觎,又有老奴帮衬一二,故而如今少爷是可以去碰碰运气的,下次若是遇上了这类地儿,少爷不放带上老奴,毕竟咱们纯粹武夫,不打紧,不受这类约束。”
韦谅点头道:“言必有物、序,这么看来,你家中有长辈是当年桐城派‘义法说’的推崇者,这一脉学问已经沉寂好些年,那么我猜应该不是你爹取的名字,是你爷爷吧?”
能在世间得一个安稳,已经殊为不易。
“所以好些个看似长大成人后,有违旁人印象的一些莫名其妙的举措,其实早就有迹可循。在一个打磨器型的关键时刻,父母的言行,至关重要,一句做错了事却骂不到点子上的训斥,或是做错了,干脆就觉得自家孩子年纪太小,选择视而不见,最后可不就是害人害己害子女嘛。所以要赏罚分明,父母要学会给子女立规矩。仁义,理之本也。刑罚,理之末也。”
他转头与她对视一眼,小姑娘赶紧转过头,假装赏景。
韦谅干脆盘腿而坐,双手撑膝盖上,这艘仙家渡船驶入一片云海上方,栏杆外如一条雪白长河,成了名副其实的渡船。
但是这次崔瀺亲临青鸾国,第一个找到的人,就是他韦谅。崔瀺与他有过一番坦诚相谈,韦谅得知这位大骊国师、以及大骊王朝的既定国策大方向后,韦谅决定合作。
老掌柜觉得这小丫头片子有趣,瞧着半点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长得黑不溜秋的,却能拥有十五颗雪钱,这可是一万五千两白银,在承天国的郡县城池,都算富家翁了。
而不是在转身就咒骂那伙人不得好死之类的。
看到那样的宁姚,陈平安觉得挺开心,结果宁姚见他如此,更气。
韦谅制定了一份九品制的初稿框架。
许多挂着山上仙家洞府招牌的山水形胜之地,打造不出一座需要源源不断消耗神仙钱的仙家渡口,所以这艘渡船无法“靠岸”,不过早早准备好一些能够浮空御风的仙家舟子,将渡船上到达目的地的客人送往那些山头小渡口。在途径那座位于青鸾国北境的著名钓鱼台,下船之人尤其多,陈平安和裴钱朱敛来到船头,看到在两座巍峨大山之间,有巨大的云海飘荡而过,流淌如溪涧,左右对峙的两大钓鱼台,就建造在大山之巅的云海之畔,时不时能够看到有彩色鸟雀振翅破开云海,画弧后又坠入云海。
陈平安心中早有定论,说道:“再等等吧,有份机缘,可以争取争取。”
老掌柜倒是不生气,反而觉得鬼灵精怪的小姑娘,是个会做生意的好胚子,便笑问道:“要不要我们铺子帮你现场开石?”
裴钱深呼吸一口气,开始撒腿飞奔。
这就衬托出纯粹武夫画符的致命缺陷。
看得老人嘴角抽搐。
第二品,上五境中的玉璞境。或是对于大骊宋氏铁骑南下,建立灭国之功。
恍恍惚惚,这么多年了。
————
朱敛不再多问,搓搓手,“少爷,给个喂拳机会?”
他就是觉得给一个“杜懋”这么盯着,他起鸡皮疙瘩。
屁股蛋挨了朱敛好几次踹,还被朱敛嘲笑掉钱眼里也就算了,掉石头堆里算哪门子事。
若是她也要这么练拳习武,才能成为心目中的绝世高手,裴钱一定会假装江湖不存在,天底下么得江湖这东西,书上翻翻故事就好了。
石柔更疑惑了,“这都逛完了,这么多铺子,你还记得住是那颗?”
韦谅伸出一根手指,“看在你这么聪明又懂事的份上,记住一件事。等你长大以后,如果遇上了你觉得家族无法应对的天大难关,记得去京城南边的那座大都督府,找一个叫韦谅的人。嗯,如果事情紧急,寄一封信去也可以。”
他正是青鸾国大都督韦谅。
山泽野修,则惧怕无比。
结果等到朱敛抬头看了眼天色,估摸着连陈公子都快下山走到山脚了。
陈平安用屁股想都知道这座中岳的神祇,跟“青衣”渡船的主人,是互惠互利的生意伙伴。
裴钱原本一听“洪福齐天”,立即就横眉竖眼,只是听到朱敛后来的言语,才眉头舒展。
裴钱装傻扮痴,咧嘴笑着。
陈平安已经坐过三趟跨洲渡船,知道这艘渡船“青衣”本来就慢,不曾想绕了不少弯路,故意沿着青鸾国东北和北方边境线航行之后,放下好几拨乘客,好不容易离开了青鸾国版图,本以为可以快一些,又在云霄国北边的一个藩属国境内停停留留,最后干脆在今天的正午时分,在这个小国的中岳辖境悬空而停,说是明天黄昏才起航,客人们可以去那座中岳赏赏景,尤其是恰逢一年四次的赌石,有机会一定要小赌怡情,万一撞了大运,更是好事,承天国这座中岳的灯火石,被誉为“小云霞山”,一旦押对,用几颗雪钱的低价,就开出上等灯火石髓,只要有拳头大小,那就是一夜暴富的天大好事,十年前就有一位山泽野修,用身上仅剩的二十六颗雪钱,买了一块无人看好、石墩大小的灯火石,结果开出了价值三十颗小暑钱的灯火石髓,通体赤如火焰。
如狮子园外那座芦苇荡湖泊,有人以锄头凿出一条小水沟放水。
不可否认,崔瀺所求,比韦谅更为深远,所以韦谅很期待崔瀺所说的那幅画面,有一天出现在自己眼前。
等到陈平安走远,开始往山上行去。
朱敛赞叹不已:“真是会过日子。”
韦谅先问了小姑娘元言序关于先前那场风波的看法,小姑娘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身后那家店铺的老掌柜,捶胸顿足,悔恨不已。
朱敛摇头笑道:“少爷,老奴在家乡那边,早就腻歪了旁人一惊一乍的眼光,实在是提不起那股子愣头青心劲。”
不过有几位山泽野修,倒是心中好受些。
元言序的爹娘和家族客卿在韦谅身影消失后,才来到小姑娘身边,开始询问对话细节。
陈平安听到渡船婢女的解释后,一时间无言以对,在那位婢女离开后,陈平安走到窗口,看了眼不远处那座所谓的一国中岳,哭笑不得。
韦谅正坐在一间屋内书桌旁,正在写些什么,手边放有一只古色古香的紫檀木匣,里边装满了“君子武备”的裁纸刀。
众人心态各异。
朱敛还没逛完两家铺子,就买了一块顺眼的灯火石,当场剖开一看,血本无归。
再就是如今的裴钱,跟当初在藕福地初次见到的裴钱,天翻地覆,比如从风波起到风波落,裴钱唯一的念头,就是抄书。
朱敛笑眯眯道:“少爷怎么说?不如老奴这头一回御风,就打赏给这位壮士了?”
陈平安对这些不感兴趣,给了裴钱三人各自十颗雪钱,让他们自己去拣选、开石。
裴钱继续埋头抄书,今天她心情好得很,不跟老厨子一般见识。
远处,小姑娘的娘亲面有忧色,就要去将自己女儿带回身边。
朱敛双手笼袖,笑眯眯慢悠悠,跟在大摇大摆的裴钱身后。
陈平安只好带着三人准备下船,等着一艘艘小舟往返,带着他们去往那座承天国中岳“大山”。
山脚整条长街都震撼不已。
元言序怯生生道:“先生,那是好多年以后的事情呢,还是算了吧?”
石柔在一旁沉默赏景。
裴钱看得入神,只恨自己没办法御风而行,不然嗖一下过去,手持行山杖,一棍子敲在那些鸟雀、飞鱼上,抓了就跑回渡船,应该能卖不少钱,说不定多跑个几趟,她就能买只多宝盒甚至是多宝架了。
陈平安先拿出一张祛秽符,贴在房内。
韦谅没有委曲求全,没有讨价还价,崔瀺同样对此没有半点质疑。
陈平安笑道:“这里边的故事,到了龙泉郡落魄山,到时候再说给你和裴钱,总之,这差不多就是我没杀李宝箴的原因。”
裴钱一双眼眸,眯成月牙儿,歪斜脑袋,有些吃力地摘下那只包裹,递给陈平安,“师父,送你了哦。”
开始敲门。
朱敛走路是不吃力,可是心累啊。
陈清都当时说了一句让陈平安记忆深刻的话。
裴钱破天荒说今天要多抄五百字。
韦谅继续道:“所以在小的时候,父母以身教子女仁义,稍大一些,学塾先生教弟子书本上的仁义。两者相辅相成,前者往实处教,后者往高处教,缺一不可,相互拆台更不行。”
当初陈平安与张山峰和徐远霞重逢,自然也很开心,但不是陈平安当下的这种开心。
裴钱抬起头,疑惑道:“咋就是朋友了,我们跟他们不是仇家吗?”
韦谅笑容灿烂,“听不太懂,对吧?”
朱敛则朝她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开山大弟子。”
陈平安好奇问道:“为什么?”
石柔便笑着将剩余八颗雪钱交给裴钱。
蹲着的裴钱,脚边这块灯火石,个头挺大,就只标价二十颗雪钱。
并非韦谅迫于大势,不得不投靠那头绣虎,事实上以韦谅的脾气,如果崔瀺无法说服自己,他韦谅大可以舍了青鸾国两百多年经营,去别洲另起炉灶,比如更加无法无天的俱芦洲,比如相对格局稳固的桐叶洲,有了青鸾国的基础,无非是再折腾一两百年。
朱敛坐在一旁,淡然道:“我们知道,江湖不知道。”
朱敛是第八境武夫,但是跟着陈平安这一路,从来都是步行,从无御风远游的经历。
唯有渡船这边,最近对陈平安一行人相当毕恭毕敬,专门挑选了一位俏丽女子,时不时敲门,送来一盘仙家蔬果。
那伙人战战兢兢,低头哈腰,一窝蜂告罪离去。
韦谅哈哈笑道:“你其实听进去了,只是暂时不懂而已,可都放在了你心上,比好多大人都要厉害,他们往往吃过亏后,只是学了些为人处世的小聪明。小姑娘,你虽然修行资质一般,可如今家境好,衣食无忧,不太会有心性大变的事情出现,以后再嫁给好男人,这辈子不会差到哪里去。”
裴钱抄书,头也不抬,只是神色愤懑道:“老厨子,你等着,等我抄完书,还差一百二十五个字,到时候你就惨了。”
都需要有一两个名额,板上钉钉要荣登此谱,而且品第肯定不会低。
一个烈火烹油,如四季轮转,过时不候。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