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掖怔怔出神。
马氏家主按耐下心中惊喜和敬畏,赶紧邀请远道而来的青峡岛一行三人,进入自家府邸。
苏心斋已经摇头,“我不后悔,半点都没有。”
陈平安便跟着放慢脚步。
苏心斋又道:“愿陈先生,与那位心仪的姑娘,神仙眷侣。”
陈平安无奈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黄篱山修士的眼光,果然都差不多。”
陈平安问道:“真不愿意活在狐皮符纸当中?即便有那周天大醮和水陆道场,投胎转世一事,还是……”
陈平安挤出一个笑脸,颤颤巍巍,伸出大拇指,“这位姑娘,眼光不坏。”
苏心斋久久不愿起身。
两人身后,步伐不急不缓却半点不慢的老人,家塾先生模样。
上完香,磕过头。
坐在山门处的底部台阶上。
陈平安掏出那块玉牌,那位老先生接过手,正反两面,皆仔细端详一番,毕恭毕敬递还给陈平安,轻声道:“不知供奉仙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陈平安按照与这座马氏府邸,当年那位光耀门楣的嫡女,早早商量好的那套措辞,与这位年近半百却保养得体的家主,开门见山道:“马笃宜在书简湖,最早本是松风岛修士,投在一个名叫邵洞天的老修士门下,根本无望大道,后来马笃宜另有机缘,真正得以在修行一事上登堂入室,有幸与我同脉,如今算是我的师侄辈,所以我此次出门游历,就专程前来你们马氏看看。”
此后她走得有些慢。
年关时分,这天清晨,马蹄阵阵,响彻在青石板大街上,有三骑早早入城来到这条松鹤街。
苏心斋笑了。
曾掖猛然抬起头,哽咽道:“可是我资质差。”
陈平安沉声道:“曾掖,在你没有付出远远超乎常人的努力之前,你根本没资格说自己天赋不好,资质差!这种话,你跟别人说一千遍一万遍,我都不管你,但是在我这里,你只要还想跟着我修道,那就只能说一次!”
陈平安笑着摇头,“没呢,在说我的好话。”
苏心斋满脸泪水,却是开心笑道:“千万千万,到时候,陈先生可别认不得我呀?”
陈平安与她挥手告别。
马氏家主原本还想要大开仪门,以示诚意,给那个年轻仙师婉言拒绝了。
三天后,三骑出城。
石毫国一座州城权贵扎堆的松鹤街上,有座门槛极高的马氏府邸,本就是一等一的郡望大族,后来又因为生了个比皇亲国戚还要金枝玉叶的好女儿,使得家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在偌大一座州城内,极有声望,便是那位一向清高倨傲的刺史大人,逢年过节,都会次次主动派人去马氏府邸做客。
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抬手抱拳,“愿与苏姑娘,能够有缘再见。”
最后陈平安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走了。”
曾掖掩面而泣。
由于战火已经蔓延到只隔着一个州的石毫国中部地带,今年的年关,松鹤街不再如往年那么喜气洋洋,年味十足。
曾掖使劲点头。
唯一的麻烦,就是马氏这几十年间,太风光,太过左右逢源,什么钱都想挣,结果挣出了天大麻烦,马氏倒是不怕银子摆平麻烦,怕就怕了的大笔银子,买来了的,不是什么破财消灾的保命符,而是一张催命符。
曾掖遥遥看着苏心斋的身影,少年亦是伤心又伤心。
但是马氏家主也好,那位家族供奉也罢,反而觉得如此才对。
如今的石毫国,从京城到地方,沸沸扬扬,一位分量足够的神仙修士,说话比六部衙门的那拨可怜大佬,还要管用!
转头望去,一位高大少年正在奔跑下山。
苏心斋微笑道:“陈先生可以收回符纸了。”
虽然已经走远,苏心斋却敏锐发现陈平安一脸无奈,笑问道:“怎么了?是山上老祖师在背后说我什么了?”
始终头戴帷帽的女子,回望一眼州城城墙,眼神复杂。
马氏的燃眉之急,在一位青峡岛年轻供奉露面后,去了一趟刺史府邸,得以安稳度过。
一位勉强拥有练气士四五境资质的马氏孩童,投靠在一位州城的老神仙门下,开始修道,不是那种记名弟子,而是名副其实的入室弟子,需要在朝廷衙门明白无误地记录在册,这就意味着那个孩童,在拥有名师的前提下,家族又有一笔源源不断的神仙钱,能够每年进入他师父的口袋,当然不会全部拿来给孩子为修道铺路,可不管如何,那个孩子都等于没有了后顾之忧,多多少少,会拿到手一部分属于他自己的真正实惠。
陈平安坐在马背上,没有说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