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586.第586章 压下一条线(二)  剑来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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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起头,那再无半点雍容气态的渠主夫人,金身震动如遭雷击,神光涣散,根本无法聚拢,只能用双手使劲敲打那斗笠男子的手臂。

陈平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还有厮杀,这次别说什么让一招了。”

老子现在一裤裆黄泥巴,跳进苍筠湖都洗不掉了。这家伙今夜不管是逃掉,还是战死在这边,他杜俞都要狠狠掉一层皮,说不定就会沦为十数国山上修士眼中的过街老鼠,人人落井下石。

杜俞哑口无言。

何露伸手握住竹笛,沉声道:“我还是那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

杜俞尽量板着脸色,说道:“陈兄,我不会走的,你的事,就是……我杜俞的事!”

一个愿意少赚,甚至是吃亏都无妨。

那仙子晏清神色冷漠,对于这些俗事,根本就是置若罔闻。

陈平安问道:“那个何露没在?”

晏清心神大乱。

果然如身边这位前辈所料。

杜俞只得说道:“与算人算事算心算无遗策的前辈相比,晚辈自然贻笑大方。”

随驾城那边还有些时间,陈平安并不想闹出太大的声势。

杜俞自然有问必答。

两人各自敛了气机,徒步下山,免得打草惊蛇。

但是稍稍犹豫,倒退出去。

陈平安脸色如常,“旧事重提,确实是我一个外乡人多事,对于渠主夫人而言,有些强人所难了,若是夫人担心湖君那边,我可以……”

杜俞也就是不敢流露出什么,不然都要朝这位藻溪渠主竖大拇指了。

杜俞眼皮子一颤。

陈平安手持行山杖,果真转身就走。

陈平安停下脚步,“去吧,探探虚实。死了,我一定帮你收尸,说不定还会帮你报仇。”

然后到头来,反过来给人家一人单挑了你们两大窝子啊。

晏清眼前一。

陈平安笑道:“算人算事算心算无遗策,嗯,这句话不错,我记下了。”

进祠庙之前,陈平安问他里边两位,会不会些掌观山河的术法。

杜俞心中悚然,斩钉截铁道:“前辈谆谆教诲,晚辈铭记于心!”

她手腕一抖,从袖中滑出一抹光彩,手中多出一把无鞘短剑。

真管用吗?

杜俞心中郁闷,记这话作甚?

更有宝峒仙境的仙师们在龙宫做客。

湖底龙宫那边,苍筠湖湖君,宝峒仙境的老祖,为何至今还未运转掌观山河的神通,窥探此处?

陈平安缓缓前行,笑道:“与人为善是很难,不糟践俗人不为恶,有那么难吗?不过也对,随心所欲,无拘无束,谁不憧憬,学成了仙家术法,已非人间人,再想有那仿佛累赘压身的怜悯之心,是有些多余。如市井之人看待笼中鸡犬、刀俎鱼肉,一下子转过头去吃斋吃素,确实是强人所难了。”

晏清亦是有些不耐烦的神色。

这位渠主夫人如果只是位修士,而非祠庙水神,恐怕她以心湖涟漪与自己说话,会被境界更高的何露、晏清察觉到蛛丝马迹。

晏清眼睛一亮,但是很快恢复冷清面容。

方才她悄然说了一句话,笑语盈盈。

陈平安摇头道:“不会。见多了,便难起涟漪。”

但是那家伙已经笑道:“我都没杀的人,你回头跑去杀了,是投桃报李,教我做一回人?或者说,觉得自己运气好,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我这类人了?”

祠庙内建筑重重。

陈平安说道:“等你成为那山巅人,你就会发现,一个郡城的城隍爷,根本让你提不起求利的兴趣。许多今日之心心念念,无非是来年之付诸一笑。”

杜俞细细咀嚼一番,然后自嘲道:“我资质尚可,却没有黄钺城城主和宝通仙境老祖师那么好的修道根骨,不说这两位已经得了道的大佬,仅是何露与晏清,就是我这辈子注定越不过的大山。有些时候在江湖里厮混,自个儿喝着酒,也会觉得借酒浇愁的说法,不骗人。”

陈平安点头道:“你心弦不那么紧绷着的时候,倒是会说几句难听的人话。”

不过当他转头望向那亭亭玉立的晏清,便眼神温柔起来。

杜俞笑道:“自然是有的,不过大多死了。不死吧,难见品行,死了吧,就是那么一回事。”

那俊美少年嘴角翘起,似有讥讽笑意。

杜俞其实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很荒诞可笑。

真他娘的是一位女子豪杰,这份英雄气概,半点不输自己的那句“先让你一招”。

杜俞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连他们鬼斧宫老祖都需要动用师门重器,才可以运转这种神通。

杜俞一愣,然后摇头道:“前辈,他们俩胆子没这么大吧?两个门派即将在随驾城打生打死了,他们就在各自师门前辈的眼皮子底下,约好了时间地点,在此偷偷幽会?那藻溪渠主确实会守口如瓶,帮着遮掩,可这两人不至于这般猴急才对,一个性子冷,何露还算一心向道的。”

但是晏清突然心弦一颤,转头望去。

杜俞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只是眼珠子微动,看了眼天幕。

不会死的,一定不会死的。

陈平安这一路行来,见杜俞并无异样,先前便吸纳了那颗应该没有动手脚的精粹水珠,却没有直接炼化,丢入水府交由绿衣童子帮忙汲取,而是以心神沉浸小天地,用内视之法,阴神凝如芥子,亲自游历水府,身外大天地,那么一颗小水珠,在自身小天地内,陈平安的阴神却如同双手扛着巨-物,绿衣童子们得了水运珠子后,陈平安也不知它们是如何勘验,一个个雀跃无比,第一次对陈平安流露出欣慰的神色。

渠主夫人见着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少年郎后,立即换了一副模样,施了一个万福,婀娜多姿,柔声道:“见过何仙师。”

字一般,寓意好,有嚼头。

陈平安只是扫了两位女子一眼,然后便盯着那顶金冠多瞧了几眼。

陈平安并不介意,疑惑道:“宝峒仙境那位仙子?”

陈平安笑道:“渠主夫人当年行事,自然是职责所在,所以我并非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觉得反正事已至此,随驾城更要大乱,这等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哪怕拣出来晒一晒太阳,也半点无碍大局了,希望渠主夫人……”

来到一处悬挂“绿水长流”金漆匾额的内府门外。

毕竟大战在即,与心仪女子相见一面,那才是头等大事。

至于那位被随手丢来的渠主夫人,她收剑之后,根本懒得多看一眼。

两人下了山,又沿着潺潺而流的宽阔溪河行出十数里路,杜俞瞧见了那座灯火通明的祠庙,祠庙规制十分僭越,宛如王公府邸,杜俞按住刀柄,低声说道:“前辈,不太对劲,该不会是苍筠湖湖君亲临,等着咱们自投罗网吧?”

想着是不是找个机会,宰了那些市井少年青壮?不然走漏了风声,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晏清脸色冷若冰霜,那双灵秀眼眸中,第一次浮现出如此浓郁的恨意和杀机。

祠庙又在苍筠湖畔。

陈平安望向杜俞,笑道:“你眼瞎啊,这算什么狗屁的金童玉女,天生的神仙道侣?”

下山之时,陈平安将那桩随驾城惨案说给了杜俞,要杜俞去询问那封密信的事情。

晏清刚要出剑。

杜俞觉得老子今夜都算是死过两回的人了,还怕得罪一个小小渠主?所以杜俞半点没有犹豫。别说是一个小小河婆的藻溪渠主,这会儿就是苍筠湖湖君站在自己身前,惹恼了自己,也照砍不误,如果不是那位前辈说了好好商量,他杜俞都要提刀踹门,一刀将其砍个半死,再让那藻溪渠主来跟咱杜俞大爷谈正事,聊完之后,一刀毙命,才解心头之恨。都他娘是你们苍筠湖风水不好,才害得老子这会儿只能跟在那人屁股后头,乖乖当条摇尾乞怜的走狗,最可恨的是,摇尾乞怜也就罢了,更要担心可能就因为尾巴一个没晃好,就要给人莫名其妙就一巴掌拍死了。

而且跟那杜俞无心之言的“春风一度”相似。

但是杜俞之所以心情凝重,没太多窃喜,就是怕你们宝峒仙境和苍筠湖联手围殴一位野修。

到时候就会是一场法器齐出、遮天蔽日的围殴。

听到了杜俞的提醒,陈平安打趣道:“先前在水仙祠,你不是嚷嚷着只要湖君上岸,你就要跟他过过招吗?”

藻溪渠主猛然抬起大袖,指向府门那边,厉色道:“滚出去!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不怕污了晏仙子的耳朵?!如果不是看在杜仙师的面子上,你这烂泥扶不上墙的一介野修,连这大门都进不来!你当我这座水神庙是什么地方?”

陈平安点头道:“这个‘真’字,确实分量重了些。”

一抹青色身形出现在那处翘檐附近,似乎是一记手刀戳中了何露的脖颈,打得何露砰然倒飞出去,然后那一袭青衫如影随形,一掌按住何露的脸庞,往下一压,何露轰然撞破整座屋脊,重重坠地,听那声音动静,身躯竟是在地面弹了一弹,这才瘫软在地。

杜俞如丧考妣,内心翻江倒海,还不敢露出半点马脚,只得辛苦绷着一张脸,害他脸庞都有些扭曲了。

陈平安不着急进入祠庙,瞥了眼内心惴惴的杜俞,然后环顾四周,随口问道:“你怎么走的江湖?怎么活到今天的?还是说银屏在内十数国,处处民风淳朴?可在水仙祠庙那边,我见你们修士、神祇和市井三方,好像也没淳朴到哪里去啊。”

不到半炷香,杜俞就一脸吃屎的表情走回大门这边,来到陈平安身边后,低声道:“那晏清竟然恰好在里边做客。我怕节外生枝,便没办正事。”

杜俞笑道:“给前辈教了做人,我这会儿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让前辈看笑话了。”

所以要走一趟藻溪渠主祠庙。

晏清刚要起身掠去,但是当她看到那人手握行山杖的希望动作,又停下动作,后退一步,伺机远遁,只要自己逃到了苍筠湖,就一定与师门合力围住此人,斩杀此獠!

杜俞默不作声。

修士厮杀,命悬一线,谁分心谁先死。

杜俞按照先前的叮嘱,与陈平安并肩而立,两人是江湖结识的多年好友,前辈名为“陈好人”,是一位云游四方的野修。

何露微笑道:“劝你别找死……”

杜俞由衷说道:“前辈言语,看似随意,若是细细琢磨,真乃字字玄妙,发人深省。”

杜俞有些忐忑,便多问了一嘴,“晚辈这些肺腑之言,不会惹来前辈不快吧?”

杜俞讪笑道:“前辈谬赞了,晚辈愧不敢当。”

杜俞相信她就算听见了,也等于没听见。

藻溪渠主蓦然怒容,极有威严,向前踏出一步,直接打断了那个野修的言语,“出去!”

陈平安问道:“你行走江湖多年,见过那些……你觉得很傻的江湖人吗?”

陈平安依旧手持行山杖,站在大坑边缘,对晏清说道:“不去看看你的情郎?”

藻溪渠主的脑袋和整个上半身都已深陷坑中。

与杜俞、苍筠湖渠主之流的那本生意经,跟陈平安与披麻宗修士所作买卖,自然不同。

就被那人屈指一弹,刚好击中剑身,晏清脸色微白,刚要有所动作。

杜俞憋了半天,无奈道:“前辈真是……与晚辈不见外。”

一看就是会经营的水神娘娘。

杜俞有些奇怪。

这两位,总不会神通高过那位披麻宗掌律祖师才对。

只是那个头戴斗笠的年轻野修,只是轻轻一跺脚,将那渠主夫人弹出大坑,然后一脚踹向大门方向,手持行山杖,大步走去,大大方方将后背朝向她与剑,那青衫客抬起手,挥了挥,“去看看吧。”

最终那人拽着藻溪渠主,离开了府邸,应该是往苍筠湖那边走去?

杜俞弯腰勾背,屁颠屁颠跟在那人身后。

晏清呆立当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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