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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3章 遇见我崔东山(二)

魏白苦笑不已。

鬼走夜路见到人吗?

沉默了很久之后。

魏白大致确定那人都可以往返一趟渡船后,笑着对老嬷嬷说道:“别介意。山上高人,百无禁忌,我们羡慕不来的。”

老嬷嬷笑着点头。

魏白心中冷笑。

你不介意,是真是假,我不管。

可我很介意!

方才你这老婆姨流露出来的那一抹浅淡杀机,虽说是针对那年轻剑仙的,可我魏白又不傻!

而他在不在裴钱身边,更是两个裴钱。

那一刻,石柔才意识到,原来不止那个陈平安在不在落魄山,会是两座落魄山。

骑龙巷前边,两个小姑娘,如出一辙,大摇大摆。

裴钱愣了愣,一本正经道:“这谁啊?就是老厨子你那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女?终于给你找回来啦?”

刚好在夏至之前。

宅子里边有两位姿容出彩的年轻女修,其中一位,竟然还是一位春露圃金丹修士的嫡传子弟。

那人一挥袖子,拈起兰指,一手捂脸,“娇羞”道:“我家先生最会开玩笑啦。”

周米粒晕晕乎乎,就是觉得有些犯困。

然后她双手摊开,“你吃过这么大鱼吗?你吃过这么大螃蟹吗?”

一个黑炭丫头端着小板凳坐在门口,铺子里边的石柔偶尔瞥了眼外边的动静。

裴钱点点头,松开手,一巴掌拍在那狗头之上,“你这骑龙巷左护法怎么当的,你再这么不知上进,屁用没有,骑龙巷就只有一个右护法了!”

那位有修行资质却不高的春露圃女舟子,站在小舟旁,笑语嫣然,但是这一路行来,除了递茶添茶的言语之外,就再无出声。

今日得意事,明天失意人,太多了。

崔东山咳嗽了两声,蹲下身,微笑道:“站着就行。”

朱敛笑道:“以后周米粒就交给你了,这可是公子的意思,你怎么个说法?要是不乐意,我就领着周米粒回落魄山了。”

石柔便出主意,说自己去找那妇人聊一聊,再用点手段,找出学塾那边的顽劣孩子,要双方给裴钱道个歉。

陈平安走近,双指捻住一枚雪钱,那女修似乎有些意外,犹豫了一下,然后赶紧伸手,陈平安松开手指,轻轻将那颗雪钱落在她手心,然后道了一声谢。

裴钱笑眯眯揉着黑衣小姑娘的脑袋,“真乖。”

而那个白衣人就一个慢悠悠后仰,两只雪白大袖亦是缓缓提起,如同两张缓缓铺开的宣纸。

管着那艘师门渡船的宋兰樵,在祖师堂得到唐青青的那道飞剑传讯后,元婴老祖和祖师堂一致决定,特意让他暂时不用看顾渡船,近期就留在春露圃,由他宋兰樵来亲自接待那位来自骸骨滩的外乡年轻剑仙,直到辞春宴结束,到时候如果姓陈的年轻剑仙还愿意留在春露圃赏景,自然更好。

陈平安走下渡船,铁艟府魏白和唐青青那拨人随后,但是隔了几十步路。

周米粒学了一路的大骊官话,虽然说得还不顺畅,可听都听得懂。

但是后来的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有天裴钱抄完书后,兴冲冲跑去当那沙场秋点兵的大将军,结果很快就回来了。

陈平安与宋兰樵走向宅邸的时候,疑惑道:“宋前辈,可是我坏了春露圃的山门规矩?”

宋兰樵轻声说道:“我们老祖原本是要亲自迎接陈公子的,只是刚好辞春宴筹办一事上,出了些意外,必须她老人家亲自操办,咱们老祖又是心细如发的脾气,委实是脱不开身,只好让我与陈公子告罪一声。”

这天,裴钱刚端了板凳走回铺子后院那边,打算练习一下几乎趋于圆满的疯魔剑法,结果就听到老厨子在前边铺子喊道:“赔钱货!赔钱货快出来!”

然后那条狗也会经常跑来,每天学塾约莫就要结束一天课业的时候,周米粒就跟它一起蹲在大门口,迎接裴钱返回骑龙巷。

那人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抵住她的眉心。

周米粒赶紧起身,跑下台阶,伸长脖子看着那个自称崔东山的人,“陈平安说你会欺负人,我看不像啊。”

朱敛骂了一句滚蛋,拍了拍站在门槛上小姑娘的脑袋,“她叫周米粒,是你师父从北俱芦洲那边送来的。”

裴钱瞪大眼睛,然后笑眯眯道:“我晚上请你吃水煮鱼好不好?”

这让宋兰樵有那么点扬眉吐气的感觉,不过毕竟是一位老金丹,倒不会流露出半点得意神色,反而比以往更加姿态恭敬,应对得滴水不漏。

宋兰樵与陈平安一起饮茶赏景,宋兰樵介绍了沿途各地建筑店铺、山峰洞府和山水景点。

一艘渡船缓缓停岸,然后异常繁华的春露圃符水渡,来自北俱芦洲各地的大小渡船,都发现了一桩怪事。

那艘渡船的乘客竟然就没一个御风而下的,也没谁是一跃而下,无一例外,全部老老实实靠两条腿走下渡船,不但如此,下了船后,一个个像是死里逃生的神色。

周米粒这会儿都快把两条眉毛挤一堆了,她是真没看懂啊。

开始六步走桩。

嘉木山脉占地广袤,符箓小舟航行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进入灵气远胜别处的竹海地界,又约莫一刻钟,才停在山巅竹海中的凉亭旁边。

他们一起穿街过巷,跑回骑龙巷,飞奔下台阶,结果一袭白衣从天而降,大袖翻滚,猎猎作响,以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落在地上,一臂横在身前,一手双指并拢指天,“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朱敛站在铺子大门口,石柔说裴钱什么都不愿意说,是她自己去打听来的消息。

石柔忧心忡忡,问朱敛怎么办,要不要跟裴钱谈谈心。

当大日出海之际,陈平安在船头栏杆那边停下脚步,举目远眺,一袭雪白法袍,沐浴在朝霞中,如一尊天下地上的金身神灵。

在那之后,骑龙巷铺子这边就多了个黑衣小姑娘。

然后她就看到裴钱一个手持跳跃下去,刚好落在那个白衣人旁边,然后一行山杖横扫出去。

她却看到裴钱一脸凝重,裴钱缓缓道:“是一个江湖上凶名赫赫的大魔头,极其棘手了,不知道多少江湖绝顶高手,都败在了他手上,我对付起来都有些困难,你且站在我身后,放心,这条骑龙巷是我罩着的,容不得外人在此撒野!看我取他项上狗头!”

陈平安叹了口气,摇动折扇,不再言语。

老夫子当时哭笑不得,倒是没有立即发火,开始询问裴钱的功课,要她背诵书籍段落,不曾想小姑娘还真能一字不差背出来。老夫子也就作罢,只是提醒她不许在圣贤书籍上鬼画符,后来小姑娘就不知道从哪里买了些学塾之外的书籍,课业照旧不好不坏,小人儿照样画得勤快。

朱敛当时背对着柜台,面向骑龙巷的道路,说不是不可以谈,但没用,裴钱什么性子,只会听谁的,你石柔又不是不清楚。

老子咋个说嘛。

陈平安笑道:“打肿脸充胖子这种事,做不得。”

裴钱对周米粒是真的好,还拿出了自己珍藏的一张符箓,吐了唾沫,一巴掌贴在了周米粒额头上。

刚好躲过行山杖那一记横扫。

朱敛走了。

石柔趴在柜台那边自乐呵。

然后你来我往,依旧是慢得吓死人,你一棍子,我抬个脚,周米粒感觉自己都快能够跑完一趟骑龙巷了。

然后来到一座悬挂“惊蛰”匾额的幽静宅子,三进院落。

就只是放学后在骑龙巷附近的一处僻静角落,用泥土蘸水,一个人在那边捏小泥人儿,排兵布阵,指挥双方相互打架,硬是给她捏出了三四十个小泥人,每次打完架,她就鸣金收兵,将那些小人儿就近藏好。

下课的时候,偶尔也会独自去树底下那边抓只蚂蚁回来,放在一小张雪白宣纸上,一条胳膊挡在桌前,一手持笔,在纸上画横竖,阻挡蚂蚁的逃跑路线,她都能画满一张宣纸,跟迷宫似的,可怜那只蚂蚁就在迷宫里边兜兜转转。由于龙尾溪陈氏公子嘱咐过所有夫子先生,只需要将裴钱当做寻常的龙泉郡孩子对待,所以学塾大大小小的蒙童,都只知道这个小黑炭,家住骑龙巷的压岁铺子那边,除非是与夫子的问答才会开口,每天在学塾几乎从来不跟人讲话,她早晚上学下课两趟,都喜欢走骑龙巷上边的阶梯,还喜欢侧着身子横着走,总之是一个特别古怪的家伙,学塾同窗们都不太跟她亲近。

而且宋兰樵说入夏之后,犹有一场鹿角宴,只是比不得先前集市的规模了,所以如今渡船都是去多来少,毕竟春露圃以春为贵。

石柔告诉他有天放学,裴钱拽着一只死了的大白鹅脖子,扛着回到了骑龙巷铺子,然后去将大白鹅的埋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狗咬人也好,人打狗也罢,哪里比得上狗往死里咬狗的凶狠。

裴钱以拳击掌,眼神熠熠:“师父真是厉害,如今不光是捡钱,都能捡丫头了!”

周米粒眨了眨眼睛。

朱敛去过学塾一次后,回来铺子跟裴钱聊了一次,裴钱终于不在书上画小人,也不在宣纸上给蚂蚁搭房子了。

石柔看到了,与朱敛私底下说了,朱敛说这个不用管。

石柔倒是宁肯裴钱一巴掌打倒了那个市井妇人,或是在学塾那边跟某位老夫子吵架什么的。

见到了愈发热络的宋兰樵,陈平安笑着被这位春露圃金丹领着去往嘉木山脉一处形胜之地,那边专门有招待贵客的宅邸,一栋栋古色古香的宅子位于竹海之中。

那人已经站起身,一手轻轻拍着周米粒的脑袋,笑道:“没事了。走吧,一起回铺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米粒觉得眉心处一阵刺痛,然后就再无异样。

但是哪怕如此,也不消停,朱敛有一次去学塾与授业夫子询问近况,结果半喜半忧,喜的是裴钱在学塾里边没跟人打架,骂架都没有,忧的是老夫子们对裴钱也很无奈,小丫头对圣贤书籍那是半点谈不上敬意,上课的时候,就一丝不苟坐在靠窗位置,默默在每一页书的边角上画小人儿,下了课,然后哗啦啦翻书,有位老夫子不知哪里得了消息,就翻看了裴钱所有的书籍,结果真是一页不落下啊,那些小人儿画得粗糙,一个圆圈是脑袋,五根小枝丫应该就是身体和四肢,合上书后,那么一掀书角,然后就跟神仙画似的,要么就是小人儿打拳,要么是小人儿多出一条线,应该算是练剑了。

周米粒使劲点头,抹了额头汗水,后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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