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667.第667章 忽如远行客  剑来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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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东山斜眼道:“羡慕?你羡慕得来吗?我家先生收取弟子,千挑万选,万万无一。”

给齐景龙寄信之外,当然就是那份小玄壁。

李希圣缓缓道:“在骊珠洞天,练气士修行很难,但是我却破境很快,快到了以后走出骊珠洞天的杏巷马苦玄,跟我比,都不算什么。”

李希圣让崔赐自己读书去。

宋兰樵忍不住问道:“陈剑仙是前辈的先生?”

自古诗词语句,好像桃李从来相邻。

崔东山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也不是鬼,你也没亏心,怕什么。”

上五境修士当中,没有崔东山这么一号人,姓崔的,倒是有一个,是那大骊国师崔瀺,是一个在北俱芦洲山巅修士当中,都很响亮的名字。

“没来北俱芦洲的时候,其实挺怕的,听说这边剑修多,山上山下,都行事无忌,我便想着来这边跟着宽心,才知道原来只要心坎不过,任人御风逍遥远游,双脚都在泥泞中。”

那位与春露圃有了些香火情的年轻剑仙,一路同行,待人接物,闲谈言语,滴水不漏,可谓有礼有节,事后回想,让人如沐春风,怎的有这么一位性情古怪的学生?

宋兰樵一番天人交战,最后一咬牙,苦着脸道:“晚辈确实与陈剑仙认识,还算熟悉。陈剑仙第一次去往春露圃,便是乘坐晚辈的渡船。”

谈陵其实有些奇怪,为何这位年轻剑仙如此对春露圃“刮目相看”?

李希圣这么说,陈平安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先前那次见面,谈陵表现得只能说是客气,却略带疏远,因为对于谈陵和春露圃而言,不需要做什么额外的生意,万事求稳即可。

陈平安接过册子,翻到了自己那篇文章,措辞优美,内容得体,打算回头给自己的开山大弟子瞅瞅。

李希圣突然有些神色落寞,轻声道:“陈平安,你就不好奇为何我弟弟叫李宝箴,小宝瓶名字当中也是个‘宝’字,唯独我,不一样?”

陈平安刚想要说话,李希圣摆摆手,“先等我讲完。”

谈陵笑着递出一本去年冬末春露圃新刊印的集子,道:“这是最近的一本《冬露春在》,事后山门这边得到的回馈,关于陈剑仙与柳剑仙的这篇饮茶问道玉莹崖,最受欢迎。”

李希圣捻起一颗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说道:“这便是我们儒家圣贤心心念念的,慎其独也,克己复礼。”

崔东山才会如此笃定。

信上聊了恨剑山仿剑与三郎庙购买宝物两事,一百颗谷雨钱,让齐景龙接下三场问剑后,自己看着办,保底购买一件剑仙仿剑与一件三郎庙宝甲,若是不够,就只能让他齐景龙先垫付了,若是还有盈余,可以多买一把恨剑山仿剑,再尽量多挑选些三郎庙的闲散宝物,随便买。信上说得半点不含糊,要齐景龙拿出一点上五境剑仙的风范气魄,帮自己砍价的时候,若是对方不上道,那就不妨厚着脸皮多说几遍‘我太徽剑宗’、“我刘景龙”如何如何。

到了李希圣的书房,屋子不大,书籍不多,也无任何多余的文房清供,字画古物。

陈平安摇摇头,并不这么觉得。

李希圣说道:“我这个人,一直以来,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

陈平安站起身,说道:“李先生应该伤心,但是好像不用那么伤心。”

陈平安点了点头,一起走到柜台后边,陈平安摘下竹箱,竹编斗笠搁在行山杖上边。

陈平安笑道:“估计等我下次在书院见到小宝瓶,也会这么觉得。”

但是先前年轻剑仙那番话,就已经让谈陵觉得不虚此行了。

李希圣站起身,走到窗口那边,眺望远方。

陈平安还是点头。

先前造访照夜草堂,唐仙师的嫡女唐青青不在山上,去了大观王朝铁艟府见情郎了,听那位草堂唐仙师的口气,双方即将喜结连理,成为一对山上道侣,在那之后春露圃照夜草堂和铁艟府就要成为亲家,唐仙师邀请陈剑仙喝喜酒,陈平安找了个理由婉辞了,唐仙师也没有强求。

李希圣心中叹息。

李希圣轻声感叹道:“许多事情,我依旧想不明白,就好像人生道路上,山水迷障,关隘重重,只有修为高了些,才可以跨过一个。”

宋兰樵瞬间绷紧心弦。

陈平安下棋慢,到了收官阶段,每次落子后,才会说上一两句话。

王庭芳震惊道:“东家这都算得出来?”

陈平安跟着笑了起来。

好像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又好像可以无事可做。

李希圣转过头,轻声道:“街对面住这一户姓陈的人家,有个比李宝箴稍大几岁的儒家门生,名为陈宝舟,你若是见到了他,就会明白,为何独独是我李希圣能够接替你的那份气运。”

陈平安与谈陵一起走入凉亭,相对而坐,这才开口微笑道:“谈夫人礼重了。”

宋兰樵无言以对。

王庭芳笑着点头,深以为然。小心翼翼收起两物,说道:“那晚辈与春露圃购买两件品相最好的配套木盒,不然对不起这两件重宝。”

崔东山点头道:“我是笑着与你言语的,所以兰樵你这句话,一语双关,很有学问啊,读过书吧?”

而那个少年好像很闲,经常离开屋子,每天在渡船甲板上逛荡来晃悠去。

陈平安正弯腰在溪涧捡着石子,挑挑选选,都放在一袭青衫卷起的兜里,一手护着,突然起身转头望去。

王庭芳笑着应诺下来,收起账本,小心翼翼锁入抽屉。

陈平安对那铁艟府实在是喜欢不起来,事实上陈平安还是与对方结了死仇的,在渡船上,亲手打杀了那位沙场出身的廖姓金身境武夫,只不过铁艟府魏家非但没有问责,反而表现得十分恭谨礼敬,陈平安理解对方的那份隐忍,所以双方尽量保持一个井水不犯河水,至于什么不打不相识,相逢一笑泯恩仇,就算了。

少年冷笑道:“怎么,你认识?”

崔东山笑嘻嘻道:“回了春露圃,是该为你家老祖师们烧烧高香。”

陈平安点头道:“因为我下棋没有格局,舍不得一时一地。”

宋兰樵愈发心惊胆战。

陈平安却发现玉莹崖凉亭内,站着一位熟人,春露圃主人,元婴老祖谈陵。

崔东山拿起行山杖站起身,“那我就先行一步,去碰碰运气,看先生如今是不是已经身在春露圃,兰樵你也好少些忧心忡忡。”

宋兰樵总觉得说什么都不是,干脆就闭嘴不言,默默恭送这位前辈离开屋子。

渡船去往春露圃期间,白衣少年偷偷溜下船一趟,去了苍筠湖一带的脚下山河,只是很快就御风追上渡船,以狗刨凫水姿态,在一个深夜悄然返回渡船,如果不是坐立不安的宋兰樵,这些天一直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渡船,根本无法想象此人如此神通广大,将一条拥有春露圃秘法禁制的渡船,如出入无人之境。

在太徽剑宗翩然峰那边,本该送出一罐小玄壁,完成承诺,只是陈平安当时没敢火上浇油,徐杏酒早前那趟诚心诚意的拜访,让齐景龙喝酒喝了个饱,结果喝完酒又喝茶?陈平安良心难安,便打算在春露圃这边,给齐景龙寄去,他不收也要收了。

临近春露圃之后,眉心红痣的俊美少年便有些不耐烦,似乎是嫌弃渡船速度太过缓慢,只是不知为何,始终拗着性子待在船上,没有御风破空离去。

那少年笑容不减,招呼宋兰樵坐下喝茶,宋兰樵惴惴不安,落座后接过茶杯,有些惶恐。

陈平安笑道:“李先生此语甚是安慰人心。”

陈平安挠挠头。

陈平安便离开凉亭,卷了袖子裤管,去深潭下边的溪涧里摸石头去了。

李希圣笑了起来,眼神清澈且明亮,“此语甚是慰人心。”

李希圣将书案后那条椅子搬出来,与刚刚摘下斗笠竹箱的陈平安相对而坐。

宋兰樵不知不觉,便已经忘了这其实是自己的地盘。

一个结识金乌宫小师叔柳质清的剑修,谈陵可以见一面,聊几句。

本就正襟危坐的陈平安愈发规矩端坐,“李先生请讲。”

李希圣继续说道:“还记得我当年想要送你一块桃符吗?”

陈平安神色平静,轻轻点头。

不曾想那少年一巴掌重重拍在老金丹肩膀上,笑脸灿灿道:“好小子,大道走宽了啊!”

宋兰樵被一巴掌拍了个踉跄,力道真沉,老金丹一时间有些茫然。

信的末尾,预祝齐景龙顺利接下郦采、董铸和白裳的三场问剑。

宋兰樵已经毛骨悚然,看似意思差不多的两种说法,实则大有玄机,如何答复,更要慎之又慎,其实给他的选择余地不多,就两个,说眼前之人的好话,或是失心疯了去说那位年轻剑仙的好话,难免就要贬低眼前这位胆子大、法宝多、修为高的古怪人。

宋兰樵愈发疑惑,宝瓶洲的上五境修士,数得出来。

崔东山嗯了一声,低下头。

崔东山摇摇头,啧啧道:“惜哉惜哉,又把路子走窄了。”

亦是此理,并非什么笑言。

主要还是因为那边有一棵老槐树。

陈平安笑道:“这类开销,王掌柜以后就无需与我言语了,我信得过照夜草堂的生意经,也信得过王掌柜的品行。”

真不是宋兰樵瞧不起那位远游的年轻人,实在是此事绝对不合理。

陈平安走下渡船,相较于去年离去时的装束,差别不大,不过是将剑仙换成了竹箱背着,依旧是一袭青衫,斗笠行山杖。

陈平安收入袖中,望向那处白玉莹然的崖壁与深涧,轻声道:“两次错过辞春宴,实在是有些遗憾。此去一别,又不知什么时候能够重返春露圃。”

李希圣说道:“世人都在世道里边下着自己的棋局,万事万人都如手中棋子的聪明人,很多,不缺你陈平安一个。”

崔东山突然笑眯眯道:“兰樵啊,你是不相信我是先生的弟子呢,还是不信先生有我这么一个弟子啊?”

可与金丹剑修柳质清关系莫逆之余,有资格与一位已是玉璞境剑仙的太徽剑宗刘景龙,一起游历且祭剑,那么谈陵如果再不要面子一点,就应该亲自去老槐街的蚍蜉铺子外边候着了。

老妪尤其开心,弟子宋兰樵如今在春露圃的地位,水涨船高,一切都是因为这位年纪轻轻的外乡剑仙,而年轻人在她这边两次主动登门,更是给足了面子,先前那次老妪没有回礼,这一次依旧没有,不是老妪如此吝啬,而是那个处处以晚辈自居的年轻剑仙,说了个“事不过三,攒在一起”的讨巧说法,让老妪笑得开怀不已,亲自一路送到山脚,回了山上,在春露圃祖师堂有一把交椅的老妪,思量一番,决定回头除了自己与那座原本关系平平的照夜草堂,多走动之外,还要叮嘱弟子宋兰樵,以后多加照拂蚍蜉铺子的生意,再不用藏藏掖掖,担心什么痕迹明显,落了下乘,以后就直接摆明态度,是她这个师父要求去做的,谁敢碎嘴,师徒二人两金丹,是吃素的不成?

看了眼出货时日,陈平安脸色古怪,问道:“是不是一位五陵国乡音的年轻女子?身边还跟着位背剑扈从?”

先前骸骨滩与鬼蜮谷的两座大小天地接壤处,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巨大动静,因为事发突然,收尾又快,宋兰樵没能亲眼见到,但是有点身份的山上谱牒修士,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收集各路情报,寻找蛛丝马迹。在那位手持绿竹杖的俊美少年登船后,宋兰樵第一件事,就是赶紧飞剑传讯春露圃祖师堂,一定要小心应对,此人性情古怪,到达骸骨滩第一件事,就是撕裂鬼蜮谷天幕,往京观城那尊玉璞境英灵高承的脑袋上,砸法宝!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也是如此。”

春露圃金丹老修士宋兰樵有些局促不安。

李希圣说道:“我是真心话,你是马屁话,高下立判。”

王庭芳便有些惶恐。

李希圣笑着摇头,“大不一样。”

李希圣笑道:“至于那本《丹书真迹》和一些符纸,不在此列,我只是以李宝瓶大哥的身份,感谢你对她的一路护道。”

李希圣带着陈平安一起走入宅子,转头笑道:“差点就要认不出来了。”

王庭芳再次作揖拜谢。

一旦春露圃遭了无妄之灾,还能如何?

宋兰樵神色微变,心中更是翻江倒海,难道此人与那年轻剑仙是仇家?春露圃是受了牵连?那自己该如何是好?

返回玉莹崖,陈平安就独坐于凉亭,思量许久。

与贺小凉重逢于北俱芦洲西海之滨,看似云淡风轻的闲聊当中,陈平安说当年若是正阳山搬山猿要他磕头,刘羡阳便可以躲过劫难,他陈平安别说跪地磕头,都可以磕出一朵来。

陈平安说道:“我没事,你还好吧?”

崔东山抬起头,“先生,不太好。”

陈平安任由那些鹅卵石坠落溪涧中,走向岸边,不知不觉,先生便比学生高出半个脑袋了。

陈平安伸手按住崔东山的肩膀,说道:“那就一起回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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