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742.第742章 淡淡风溶溶月(一)  剑来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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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喝高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都能说出口,光是浩然天下的各地乡俗,就能说上几百种,什么立春日买春困,什么青楼里边魁们会请那穿开裆裤的小崽子跳床驱邪,什么儒家书院不推崇烧纸钱一事,佛道两家也都不认此风俗是自家流传开来,然后就闹哄哄吵了好多年,听得芦岛长大的孩子们,一个个憧憬不已。

两帮修行资质很一般的少年少女,分成两座阵营。

年轻人问道:“师父,以往我们山水窟渡船,都答应剑气长城那边允许赊欠的,大战落幕过后,按照说好的利息结账便是,早还少给,晚还多给。为何此次老祖要我们山水窟联手其余渡船,与剑气长城否决此事?”

用那姜氏家主的话说,就是老子打个喷嚏、放个闷屁都能挣钱,有那闲工夫跑什么倒悬山挣什么钱?

老人讥笑道:“纳兰家族有那老祖纳兰烧苇,剑气长城十大剑仙之一,若是在咱们扶摇洲,谁敢在这种老东西面前,喘个大气儿?纳兰烧苇脾气好?很不好。但是遇到了咱们,不好又能如何?剑仙杀力大,喜欢杀人?随便你杀好了,他们敢吗?接下来咱们还要说服其余渡船师门的老祖出山,所以说,神仙钱才是天底下最结实的拳头。”

而且双方看书看得如此“粗浅”,偏偏还算有几分真心的喜欢。

“看看,被我说中了吧,这种邋里邋遢的糟老头子,越是喜欢说疯话怪话,越是深藏不露的绝世高人,如何?被我说中了吧,老人果真对咱们这位小老天爷刮目相看,呦呵,大手笔!以毕生功力的一甲子内力灌顶,帮忙打通了任督二脉不说,还彻底洗髓伐骨了,好家伙,这要是重返江湖,还不得天下无敌?”

山上也因为那几件应运而生的仙家至宝,光是半仙兵就有三件之多,争了个头破血流,已经死了好些个地仙不说,许多上五境的老王八都逐渐浮出水面,如果不是碍于儒家书院的掣肘,这些老神仙只能站在幕后,不然就不只是利用牵线傀儡去较劲这么和和气气了。

老人在芦岛是出了名的故事多,加上没架子,与谁都能聊,心情好的时候,还会送酒喝,管你是不是屁大孩子,一样能喝上酒。

然后虞富景便当场死绝了。

“你师尊教的?”

傅恪没有携美同行,独自驾驭符舟,登上的这座岛屿名为碧玉岛,岛上有仙家树木,质若碧玉,十分金贵,是许多靠岸跨洲渡船的重金购买之物,反正在倒悬山那边挣了个钵满盆盈,不缺这点开销,何况回了家乡,一样有赚,还能锦上添。

这位老元婴笑道:“有话就说。”

芦岛能够不被雨龙宗吞并,其实与自家修士没关系,只是芦岛有一处上古遗址,被后世好事者命名为“造化窟”,据说有一位来历不明的道家高人坐镇其中,占尽了气运,不容他人染指分毫,不过关于这本老黄历,就连芦岛辈分最高的修士,都已经无法确定真伪,实在是太过久远。胆敢去一探究竟的外乡大修士,一个个有去无回,也就渐渐断了念想,仙家机缘再珍贵,总不能为此丢了性命,再者芦岛自己都没半点非分之想,雨龙宗又不曾吞并此地,已经足够说明很多事情。

最后老人说道:“你小子少管闲事,把自己日子过好,已经很了不起。等你成了比师父更重要的山水窟祖师人物,到了那个时候,你才有资格来谈少挣钱一事,不过师父可以万分肯定,真有了那么一天,你只会比师父更想着挣钱。再回想今天的念头,你自己都觉得可笑!为何?”

芦岛太过与世隔绝,修行一事,人人按部就班即可,挣钱一事,自有那出海的采珠客修士。

看完了一本书,汉子叹息道:“没劲,半点荤腥滋味都没有。”

至于皑皑洲刘氏,又是异类,与谁都能做买卖,许多桩买卖,根本已经不是钱财这个范畴了,掏了钱,挣来的,是王朝更迭,是宗字头仙家豪阀的换人。

老修士这趟倒悬山之行,收获颇丰。作为山水窟的跨洲渡船管事之人,得了老祖授意后,先前在那灵芝斋的上等房,约了好几位扶摇洲、金甲洲的同道中人,打算互通有无,大家一起合伙挣钱,总计八艘跨洲渡船,在利润一事上下点苦功夫,不然就白白给了剑气长城晏家、纳兰家族货比三家、借机压价的余地,所以大家得商量好,选一处距离倒悬山不远不近的中转渡口,先谈好价格,各自分了货物,每一艘渡船专门专卖几种,再来倒悬山这边与剑气长城磨价格。

傅恪笑道:“大道无常,不过如此。喝酒喝酒。”

“一个大老爷们对另外一个大老爷们说这话,你恶心谁呢?!”

汉子转了个身,竟是酣睡起来。

“杂书上看来的。”

后来不知不觉,吵架就吵偏了,吵到了剑气长城到底是怎么个地方。

虞富景拉了傅恪喝酒。

虞富景笑着伸出大拇指:“仗义。”

琼林宗有钱,是因为北俱芦洲剑修如云,使得仙家门派更换极快,大势一动,神仙钱自然而然就跟着滚走起来。

雨后初晴,水上雾生,朦胧与天永,湖心一彩舟,有那豪杰立船头,无蒿破水,渐近亭前,沿途折苇动有声,亭中白衣客,煮酒以待,相约醉后决生死。

雨龙宗历史上最年轻的金丹地仙,傅恪,他今天离开了雨龙宗所在岛屿祖山,去了一座藩属岛屿,去见好友。

一艘巨大渡船卸货、换了一大堆剑气长城的丹坊物资后,便离开了倒悬山渡口。

小道童有些奇怪,转头望向那个汉子,“张禄,你就这么没劲儿?剑气长城战事吃紧,你真要执意返回城头,陈清都也不会拦着你吧?”

一个是帮自己加深那种平易近人的形象,二是帮着自己朋友挣点面子,山上山下,其实差不多,面子都是能换钱的。

老人回过神来,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重新登山,再数一遍登山台阶,脚步慢悠悠,半点不急。

纳兰家族不是没有想过专门针对后来山水窟的两艘跨洲渡船,只是山水窟一次次都应对得十分轻松,久而久之,还能如何,买卖继续。

以后与孩子们吹牛的时候,拍胸脯震天响也不心虚。

只不过师承与家世都无比煊赫的小道童,离开家乡的青冥天下,是来这边历练,磨砺道心。

第三件事,比较棘手,晏溟和纳兰彩焕两位元婴剑修,都去了城头那边,家族事务,暂时交予了家族晚辈,虽说远远不如两位剑气长城财神爷精明,但是麻烦在于这拨人咬定价格、死守规矩,不答应,双方那就耗着,虽说谁都清楚剑气长城肯定耗不过跨洲渡船,但是只要在倒悬山多待个十天半个月,交给倒悬山的那笔神仙钱,可不是小钱。所以不光是山水窟,事实上所有的跨洲渡船,都希望打破僵局。

酒鬼赌棍们,大家都是男人,会心一笑。

傅恪从咫尺物里边取出三壶雨龙宗酿造的仙家酒水,与虞富景一人一壶,剩下一壶,傅恪笑道你师父好酒,回头可以送他。

虞富景原本对傅恪充满了感激之情,只是随着傅恪的步步登天,给人的印象,几近完人,心中便有了些想法。

有说那剑气长城个个是英雄豪杰,是天底下剑仙最扎堆的地方,据说走路上,去买壶酒而已,就能随处可见,这么个地方,这辈子不去走一趟、喝点酒,就是对不起自己的修士身份。

傅恪的符舟,没有直接落在朋友的私宅那边,规规矩矩落在了碧玉岛的岸边山门,然后缓缓而行,一路上主动与人打招呼,与他傅恪说上话的,哪怕只是些客套话,无论男女,心中皆有受宠若惊,与有荣焉。

就在那几个洲十多艘渡船管事,个个变成热锅上蚂蚁的时候,正打算低头服软之际,事情突然有了转机,有一位在扶摇洲渡船上籍籍无名的年轻人,合纵连横,竟然说服了七洲宗门渡船的所有管事,拼了不挣钱,所有渡船一夜之间,全部撤出倒悬山,好似游山玩水,去停靠在了雨龙宗的藩属岛屿渡口那边,只留给剑气长城一句话,我们不赚这钱就是了。

芦岛能够与那以行事强势著称于世的雨龙宗,只是当邻居,而不是成为藩属附庸,没点本事肯定不行。

张禄轻声道:“随便。”

至于何为上。

所以芦岛的晚辈都爱听这位老神仙讲笑话。

汉子双手作枕头,换了个舒服姿势,翘起二郎腿,“都很忙啊。”

有说不能比的,也有说肯定相差无几。

打算盘打算盘,珠子滚动,就是钱了。

第二件事,是如今剑气长城那场仗,打得极其艰难,需要大量的补给,山水窟便带头,抛出了一个建议,除了合力打造几艘新渡船,出钱请那些老祖出山,帮忙开辟出一两条更加顺畅的新路线,打杀掉那些拦路障碍,再帮着坐镇渡船,以前是钱少,不为所动,现在形势有变,谷雨钱够多,这些老祖们哪怕自己瞧不上,可终究人人都有那门派、嫡传和家眷占据其一,只要各自宗主出面,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是有希望说动这些老前辈沾染红尘一二的。

最可怕的地方,还在于皑皑洲刘氏与任何人做买卖,最大的宗旨,是先保证对方能挣钱。更可怕的地方,则是这件事情,还真给皑皑洲刘氏做成了,并且成为一条雷打不动的家规,代代传承下来。

雨龙宗在最近千年以来,也就在那位剑仙手上吃了点亏,其余过路修士,哪怕是地仙,甚至是上五境神仙,一样给雨龙宗收拾得没脾气,反正下场都不太好,而雨龙宗离着三洲陆地都太过遥远,孤悬海外,天高皇帝远,所以雨龙宗的规矩,很多时候,要比儒家书院的规矩更管用。

不说中土神洲,只说近一些的,不就有那如今身在城头上的醇儒陈淳安吗?

这只是第一件事,几乎没有任何异议,主要是山水窟财大气粗,对于促成此事,志在必得,愿意保证下一场交易过后,都赚钱了,皆大欢喜,证明此举可行,以后就按照这个规矩走倒悬山,但是只要亏了谁,山水窟就自己掏钱补偿谁。

虞富景喝酒颇快,傅恪也拦不住。

小道童放下手中书本,又拿起一本,是本讲那月黑风高、飞檐走壁江湖演义小说,汉子看到精彩处,便多饮酒,只不过眼睛始终死死盯住书页,一个字都不会错过就是了,啧啧称奇道:“不愧是书外老天爷相中的书中小老天爷,其他武学奇才,一辈子都钻研不透的绝世功法,给他上了手,一晚上就给学会了。真是羡慕,可惜这套功法口诀一笔带过,写得模糊了,不然我也可以试试看……”

只是虞富景在大门那边突然停步,磨蹭了许久,这才开了门,稍等片刻,就看到了那位正与碧玉岛老祖道别的傅恪。

但是近些年,瞧不太见了,因为蛟龙沟那边给一位剑术极高、脾气极差的剑仙,不分青红皂白,为求名声,出剑捣烂了大半巢穴,碧玉岛一些见惯了风雨的老人,都说这种剑仙,光有境界,不懂做人,正是典型的德不配位。

小道童随口答道:“习俗规矩也不少,跟这浩然天下差不多吧。”

这个消息,很快随着老龙城桂岛这艘渡船的返回,被渡船乘客们帮忙传到了宝瓶洲,傅恪立即成为许多野修佩服不已、谱牒仙师都要眼红的存在。

需知一位是师尊名讳都是天下忌讳的道家天君,所求之事,是学那上古真人,提挈天地,把握阴阳,移山倒海,呼**气,与天地同存。

傅恪躺在符舟上,闭上眼睛,想了些将来事,比如先成为元婴,再跻身上五境,又当了雨龙宗宗主,将那倒悬山四大私宅之一的雨龙宗水精宫,收入囊中,成为私人物,再衣锦还乡一趟,去那偏居一隅的小小宝瓶洲,将那些原本自己视为天上神女的仙子们,收几个当那端茶送水的丫鬟,什么正阳山苏稼,哦不对,这位仙子已经从枝头凤凰沦为了浑身泥泞的走地鸡,她就算了,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天底下缺好看的女子吗?不缺,缺的只是傅恪这种志在登顶的天命所归之人。

雨龙宗自己并无跨洲渡船,因为不需要,一座宗门,大大小小的藩属岛屿二十多个,处处是渡口,上边全是依附雨龙宗的仙家门派,嫡传、外门弟子加上杂役,数万人之多。

想到这里,傅恪睁开眼睛,心中默念道:“可惜蛮荒天下的畜生太废物啊。”

老人轻声道:“虽说剑气长城那边消息管得严,不许任何人靠近城头,连我这种老熟人,以往次次能够去剑仙宅邸住几天的,这回进了剑气长城,都去不了城中,只能在城池与那海市蜃楼之间的宅邸中,与那两个家族的人谈买卖,但越是如此遮掩,越证明这一次妖族来势汹汹,剑气长城这场仗会打得极惨,你说晏家和纳兰家族,家底如何?”

所以这里的修士,反而更喜欢搜罗外边的奇人趣闻,拿来说道说道,不然修行来修行去,给谁看?芦岛可比不上那雨龙宗,就没出过什么惊才绝艳的修士。

在那之后,虞富景便以碧玉岛谱牒修士的身份,安安稳稳修行起来,得了仙家术法口诀,委实是资质平平,虞富景的修行,始终进展缓慢,连那碧玉岛上根本不算个玩意儿的洞府境,这辈子都希望不大,但是没关系,祖师堂修士依旧对他另眼相看。

而这个名声鹊起、最终成功帮助所有渡船都大赚一笔的年轻人,正是山水窟的开山老祖,当时不过是观海境的修士,就能够一一说服所有做惯了买卖的老狐狸,在那之后短短三十年,年轻人就自己有了山头,有了跨洲渡船。

傅恪抛弃糟糠妻,好似从来没有这桩山下因果,登了山,抱得美人归,成了雨龙宗的祖师堂嫡传,便全然抛之脑后。

喝酒为中,哪怕喝到了囊中羞涩,再无钱买酒,月色入杯不钱,酒杯永远不空。

至于如何熬夜?

有利可图。

老人挠挠头,有些惆怅,一辈子无甚出息的自己,若是真能与那姜尚真喝过酒,倒也好了。

虞富景连忙加快步伐,想着好歹与这位元婴神仙说上几句话,那位岛主老元婴还真就停下了脚步。

名为张禄的汉子开始闭目养神,说道:“心累。”

我辈神仙客,御舟白云中,与飞鸟同梦才对。

傅恪神色落寞,“你真以为你死了,是什么大事吗?我什么都不做,出了门后,依旧什么都不用说,就这么返回雨龙宗,整个碧玉岛,就会处理得天衣无缝,甚至还要由衷感谢你,帮着碧玉岛与我攀上了一份隐蔽的香火情。这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虞富景啊虞富景,你还是眼界不够,怪不得你找死。”

至于万一剑气长城失陷,这么个烂摊子,自有那些高高在上的儒家圣人们收拾残局,哪里需要他傅恪和雨龙宗出力。

年轻人小心翼翼说道:“剑仙的脾气可都太好,千万别惹了狗急跳墙。”

有飞鸟掠过符舟,傅恪瞥了一眼,大笑不已。

虞富景喝了口酒,一脚踩在椅子上,望向屋外,感慨道:“打死都想不到,我会与傅恪坐在这里喝这死贵死贵的仙家酒酿。”

傅恪放下了酒壶。

诗家说那舟子水鸟两同梦。

傅恪高高伸出一只手,轻轻攥拳,微笑道:“剑气长城的女子剑仙,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被我金屋藏娇几个,听说罗真意、司徒蔚然,都年纪不算大,长得很好看,又能打,是一等一的女子剑仙胚子,那么剑气长城若是树倒猢狲散,我是不是就有机可乘了?”

小道童笑道:“你我就不忙。”

虞富景立即与师门老祖毕恭毕敬行礼。

“你只是下五境修士,未曾领略过山巅的风景,我却亲眼见过,面子、名声这些东西,可以的话,我当然都要。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让我觉得你是个喂不饱的白眼狼了,那么与其养在身边,迟早祸害自己,不如早点做个了断。其实我留你在这边,还有个理由,就是每次看到你,我就会警醒几分,好好提醒自己到底是怎么个低贱出身,就可以让自己愈发珍惜当下拥有的每一颗神仙钱,每一张谄媚笑脸,每一句溜须拍马。”

老人突然扶住额头,稳了稳心神,瞪大眼睛,凝神望向台阶上的月色,总觉得方才有一瞬间的古怪,只是环顾四周,天地寂静,唯有偶尔松簌簌落地的细微声响。

老人心细,虽说不曾与姜尚真真正喝过酒,走过数洲之地、见过奇人异事,却是千真万确,不觉得这是可有可无的小事,立即御风来到一棵古松之巅,依旧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护山大阵没有丝毫动静,老人最后望向一座芦岛划为禁地的孤峰,是那曾经名声大噪又名声渐无的造化窟。

老人自嘲道:“若真是里边的老神仙出关,是好事才对。”

大海茫茫,比那九洲之地更加广袤,历史上有极多的仙人悄然离开陆地,在海上选择一处风水宝地,隐匿其中,潜心修行,要么悄然破境,要么悄然兵解,都不为人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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