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不到半炷香之内,一座蛮荒宗门,就彻底断了香火。
老瞎子说道:“鸟不拉屎的地儿,没啥可看的。”
陈平安问道:“听说白玉京玉枢城的那位郭城主,首创一张大符,名为洗剑?既然陆掌教与郭城主关系那么好,都在那边开设观千剑斋了,想必?”
三教祖师要么继续合道,过半之后,三座天下,就要被道化,而且道化的速度会越来越快。
这趟联袂远游,已经路过不下百余个蛮荒天下的王朝、宗门、仙家势力,但是陈平安的表现,就只有两个字,克制。大多是低头看几眼,就带着宁姚他们一掠而过,不作任何停留。一颗道心,古井不波。
此人的修道之地之一,名为牢山,据传位于-大海中心,神灵驱之不动,仙真高不可攀,远离人间。
持符远游,唯一要求,就是练气士或者纯粹武夫的体魄,必须经受得住光阴长河的冲激。三次最佳,一旦滥用此符,就会招来天下山运的无形压胜,那么以后出门,最好就要绕山而走了,不然一旦靠近山岳,就会有莫名其妙的大小灾殃发生。这对于练气士而言,自然是得不偿失的举措,人间非山即水,何况自家山头就不是山了?
这位白玉京三掌教突然嬉皮笑脸道:“陈平安,别忘了,你这会儿任何一句无心之语,很有分量的。”
宁姚点头道:“是好事。”
第二次,就是希望陆芝远游青冥天下,例如在白玉京捞个不记名的客卿身份,先在那边安心炼化两把本命飞剑,破境、炼剑两不误,等跻身了飞升境,要是觉得白玉京那边修行无趣,规矩太多,就去大玄都观找孙怀中帮忙,随便捞个道官身份。
宁姚说在此出剑片刻。
陆芝破天荒想要与人客气一番,拗着心性,与陈平安说道:“谢了。”
天幕悬星河。
还有两个不记名弟子,与白也同一个时代的道士王旻,剑修卢岳,两人在人间山上山下,都名声不显,所有事迹,只在浩然山巅流传。
福禄街李氏。青翠城,又名玉皇城,玉皇李子真清脆。
而那一刻,陈平安刚刚想出了托月山之外的八座山头,要说遮蔽天机,还有什么比得过待在道祖身边?
于玄感慨道:“前辈至人神矣,渡星河跨日月,游乎三山四海五嶽之外,死生无变于己。”
白得一只剑盒,三山符的温养魂魄,有价无市的洗剑符。
新晋水神雨四,王座大妖绯妃的主人。
陈平安默然。
陆沉问道:“还是担心周密未卜先知,我们一行人会被困在某处山市?或是身陷类似处境?”
最后三座山头,还需要谨慎选择,小心再小心。
陆沉停顿片刻,笑问道:“诸位信得过贫道吗?当然,你们可以事先以剑心切割出一块地盘,作为待客之所。再说了,真正做客之人,其实还是陈平安,贫道只是附骥尾而行。”
这就是所谓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陈平安疑惑道:“你之前不也说了,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他们将来只要去落魄山讨要,我肯定归还。”
几乎同时,一座宗门,百余位妖族修士纷纷现身,涌向山门这边。
还得再加上之前跨海追杀那头化名边境的飞升境大妖。
离真继续说道:“按照陈清都和龙君早年的那个说法,如果成为名副其实的五至高之一,好像可以稍微打破那个桎梏,不用像我们现在这么……无聊。”
看门人,郑大风。
看门之人,是两具尸骸,生前当是剑修,死相凄惨,其中一人,被一把长剑洞穿心窍处,牢牢钉在牌楼石柱上。
儒家李希圣,道门周礼。那么第三人是谁?
陈平安身形消散,去往下一座山市,一样烧香礼敬过后,这次没有再等宁姚三人,直接到了第三座山市。
陈平安想了想,还是没有多问。
陈平安为陆芝和齐廷济大致解释了三山符的用处,此符除了最宜远游赶路,更大妙用,还是温养魂魄。
陈清流问道:“那就是为周密让路了?”
请香完毕,陈平安微笑道:“心诚则灵,还是要信一信的。”
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岳。
水神李柳被阮秀剥离出来的大道神性,被她随手丢给了雨四。
古今之言天者一十八家,都要绕不开星象。
不然老大剑仙会与文庙打声招呼,等到南婆娑一役结束,陆芝就可以赶赴青冥天下。
一旦得到了不朽,好像自由二字,就成了一个最无意义的词汇。
陆沉笑道:“难。只能说蛮荒大祖的那个开山大弟子,肯定会在。至于道号新妆的那位,更大可能性,是跑去跟阿良叙旧了。”
齐廷济说道:“我针对那些漏网之鱼。”
陈平安说道:“别紧张,我们买,陆掌教身上有几张,我们就买几张。”
陆沉心有戚戚然,你小子这是慷他人之慨,记得以前那个泥瓶巷的少年,不这样的,多质朴一人。
他这会儿是真怕了这个隐官大人,坑起人来那是往死里坑啊。所幸陈平安笑着从袖中捻出一支竹制香筒,还是当年带着裴钱几个一起游历河伯祠庙,庙祝赠送之物。给宁姚三人分出一把山香,只是递给陆芝的时候,笑道:“按照规矩,请香钱,你们得自己出。”
周密现身此地,倒是没有阻拦她的肆意妄为,反正水神的神性依旧在此,无一丝一毫的缺漏,回头他大不了重新拼凑起来就是。
大地之上,又路过一座宗字头势力,手忙脚乱,开启数道山水大阵,如临大敌。
在重返人间之前,周密不知为何,允许一小撮新晋的高位神灵,保留一部分人性。
今天三人相约在那座金色拱桥的一端,缓缓而行,
原本剑修斐然,其实最符合周密的预期,是顶替持剑者的最佳人选,神职低于远古旧天庭的五至高,却又要高于十二高位。
青年摇摇头。
只是就连皇后南簪,或者说后来的太后娘娘陆绛,当年都不曾听过三山九侯的名讳,就更别谈知晓大道根脚了。
其中一页,记录了一道符箓,看似品秩不高,用处不大。
然后陈平安笑问道:“敬香一事,有无忌讳?”
如果说人性是神灵赐予人族的一座天然牢笼。
而那深涧之水,是雪钱、小暑钱、谷雨钱这三种神仙钱之前,曾经通行数座天下的唯一制式钱,也就是后世金精铜钱的前身。
这座蛮荒天下的宗门,山门口学那浩然仙府,矗立起一座牌坊楼,匾额“白城”。
陆沉斩钉截铁道:“这怎么行,厚此薄彼这种勾当,最伤人品了,贫道非得打肿脸充胖子一回,哪怕青绿箓不够,也要撕书!”
尤其是昔年愁苗这样需要经常外出远游的剑修。
连陆沉都听到个小道消息,师兄余斗曾经私底下让倒悬山的那位大弟子,捎话给陆芝,邀请她去白玉京,担任一楼之主。可惜在陆芝那边吃了个闭门羹,师刀房那位看门女冠,最后都没能与陆芝见上一面。
会犯错,还能改错,竟然是一种自由。
最大意外,还是登天之后,周密才发现自己的粹然神性,确实没有缺少,甚至比预期还要高出一成,可症结在于,那某个一,周密只得到了将近一半,问题是这种近乎一半,无限接近,但就是这毫厘之差,天壤之别。
旧天庭之广袤,超乎任何一位山巅修士的想象。
道祖此举,定然大有深意,极有可能,是陈平安心中所想的最后一份三山符,路线出了纰漏。
陈平安双手笼袖,有片刻失神。
当年南簪在泥瓶巷那边,就曾现学现用,亲自施展过那道穿墙术,从宋集薪的屋子一步走到了陈平安的祖宅之内。
凭借那点保留下来的人性当个人,那种古怪至极的感觉,大概就是名副其实的不由自主。
陆芝眯眼道:“我在这边砍过瘾了再走,保证不用半炷香。”
借给落魄山,不是肉包子打狗是什么。
玉枢城的城主郭解,副城主邵象,都是当之无愧的道门老剑仙,
用大玄都观孙道长的话说,就是白玉京里边,懂剑术的,拢共有两个。
神位越高,就像棋盘越大,拥有更多的格子。
此举用意,原本是为了彻底分化、打散神性,只是后来出现了不小的纰漏,经过千余年的不断替换、归拢和收缴,才转为使用如今的三种神仙钱。
一个再没有扎马尾辫的女子,站在金色拱桥中央地带的栏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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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眉眼柔和,“哪怕是亲近之人,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
火神归位,地位与之并肩,双方并无高下之分,平起平坐。
而且前提是恨剑山愿意掏光半数家底,肯定拿出那么多的仿剑。
大骊王朝关于金精铜钱的铸造,还是他给的雕母。
于玄转头远眺一处,“那两个家伙,这会儿是不是盯着咱们俩?”
喜欢帮忙兵解上路。
下一处山市,是一座大王朝京畿之地的仙家渡口。
最后齐廷济钱买下三张玉枢城洗剑符,而且全部都送给了陆芝,让她抓紧炼化,砥砺飞剑北斗剑锋。
离真,新任披甲者。
陈平安点头道:“避暑行宫和后来的文庙议事,都看过不少蛮荒山头。”
毕竟那位持剑者依旧在世。
而且黑白棋子的各自总数,永远是一种处于对半分的绝对境地。
陆沉一点就明,“书籍本身材质就好,加上一千两百多个字,都炼化了,确实可以支撑起一座罗天大醮了,拿来当护山大阵。只是师兄都送给你了,你与我说这个做什么?再说了,你们落魄山不缺此物,下宗呢?”
滩喃喃道:“趁着还能感觉到后悔……”
人性被挤压到一粒尘埃大小,不得不现出一双金色眼眸,他的一副金身,大如星辰。
陆沉苦兮兮说道:“如此大符,屈指可数,可不是青绿箓这样的符纸能够媲美的……”
桐叶洲太平山的道脉香火,正属于白玉京大掌教一脉法统。
陈平安点点头,“只要在半炷香之内,就不会耽误正事。”
是说那龙窑烧造本命瓷一事。
最终,不管是人类还是神灵,好像自由都是一座牢笼。
陆芝皱眉道:“说错了?”
当年跟随倒悬山一起远游青冥天下的十六位剑修,由元婴老剑修程荃领衔,如果陆芝愿意点头,顺便也好对其余十五位剑仙胚子,有个照应。
陆芝看在剑盒的份上,就与陆沉实诚说道:“确实找过我,想让我去神霄城炼剑,没答应。”
齐廷济微道:“我与陆首席一般符纸就行。”
“唉,果然半点没变,还是个善财童子。行吧,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了。其实以大师兄的脾气,你都不用问这个。”
他年轻时,曾有个绰号,齐送行。
骤然之间,天地间大放光明,有个不带丝毫感情的女子嗓音突兀响起,“就凭你们几个废物?”
陆沉如释重负,若是每人三份三山符,九座山头。
那个仙人境宗主一句话都没多说,率先跑路,然后就是一场闹哄哄的鸟兽散。
人与人两心不契,稍有间隙,便如隔山川,不可逾越。阿良曾经说过,世间言语,皆是桥梁。此言不虚。
齐廷济点点头,“终于等到这些真心话了。”
问题在于,每次单个或是多个情绪的起落、重叠和交融,都不是漫无目的,无法随心所欲,因为井然有序,永远目的明确。
十万大山,算是老瞎子硬生生从蛮荒天下割走的一大块地盘。
只说那四座天门之间的距离,可能任何一位玉璞境修士,穷其一生,都只能从一处大门远游至另外一处。
不然这道三山符,就太过无理了,会是任何一位上五境修士都梦寐以求的保命符,当然也可以用来杀人越货。
既然说开了,那就更无所谓会不会伤人,陆芝直截了当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此外如今许多相对年轻的山巅修士,都不知道一桩密事,兵家初祖,与三教祖师有过一场万年之约。
山上有碑、台、涧,
此符是以观想之术,打造出三座类似山市的渡口,就像在天地间开辟了三扇门,位于光阴长河之畔,形成山水相依的格局。
陈平安点点头,此事就算落定。
一头仙人境妖族修士御风而至,落在山门台阶上,脸色阴晴不定,“来者何人,留下真名!”
陆芝讶异道:“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古来云水茫茫,道山绛阙知何处?
陆沉问道:“最后一份三山符,为何不直接观想出一座托月山?”
结果宁姚三人都望向陈平安。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陆掌教暂时只需给出两份三山符。”
陆沉问道:“九座山头的观想,已经有主意了?”
陈平安先行离去,宁姚尾随其后。
然后起身走向另外那处跪地尸骸,将那位先人好似搀扶起身,轻轻一震,同样化尘,收入另外一只空酒壶中,再取剑入袖。
而这只是人族的看法,神灵不自知,或者准确说来,是神灵永远不会如此认知。
既然都是半个自家人了,那么陆芝就没必要归还那只剑盒了吧。
青年却没有追随符箓于玄的视线,反而望向蛮荒天下的大地山河,说道:“好像还不止是打算搬山。”
齐廷济,陆芝,宁姚……
陆沉斩钉截铁道:“陆先生愿意屈尊当南华城的客卿,贫道欢迎之至,只不过亲兄弟明算账,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不然?”
他这位白玉京最穷的城主,砸锅卖铁,都凑不出这么多张降真青绿箓。
水神雨四一瞬间近乎窒息。
“天地相通,山壁相连,软如杏,薄如纸页,吾指一剑,急速开门,奉三山九侯先生律令。”
至于桃叶巷的那些桃,就是他亲手种下的,当然是随手为之。
看在陆沉确实破费不小的份上,陈平安就没有揭穿这位三掌教的那点小心思。宁姚使用此符,就等于与南华城结下了一桩不大不小的善缘,这种与天下第一人的香火情,任由青绿箓再珍贵,都是划算买卖。在夜航船,吴霜降就赠送过数张青绿箓,在浩然和青冥两座天下,若是有白玉京三脉道人成功跻身天君,就会燃烧此符,迎请各自尊奉的白玉京掌教祖师。
青年看了眼符箓于玄,脸色淡漠道:“可喜可贺。”
使得他不得不拖延重返人间的时间。
其实在走出杨家药铺那一刻起,陈平安就开始谋划此事,可惜道祖走到泥瓶巷口子那边就停步了。
陈平安没搭理他,只是看着眼前景象,这处山市,是一座煞气冲天的山头,白骨尸骸堆积,黑云滚滚,山岭之上白骨累累,天地仿佛只有黑白两色。
一位容貌俊美的年轻男子,笑呵呵道:“聊了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陆沉疑惑道:“来这里做什么?”
陆沉嘀咕道:“三山九侯先生,再世外高人,也要乐开。”
先是给小镇看门,后来是为落魄山看门。
如果当时不是必须与陈淳安联手,陆芝一旦搏命,祭出飞剑北斗,说不定都可以城头刻字了。
腰间所悬酒葫芦,莹光璀璨,只是里边好似归拢了一整条天上银河的瑰丽气象,相较于巅峰时期逊色多矣。
但是只要消磨掉全部的残余人性,被神性吃个一干二净,自然就不会有这份痛苦。
灵犀一点通。
周密登天,理所当然占据了古天庭遗址的主位。
退出三人心湖后,陈平安提醒道:“在每一座山市,最多停留一炷香。此事务必注意,不可掉以轻心。”
陈平安笑道:“可惜你们今天就要一口气用掉三次机会。”
陈平安说道:“在《丹书真迹》倒数第三页,记载了三山符,但是根据书上记载,此符除了使用次数,好像还有个至为关键的局限,陆掌教可有破解之法?”
陈平安率先持符远游,在第一座山市,捻出三炷香,点燃山香后,因为是自己是左撇子的缘故,便右手持香,左手虚握,高高举过头顶。
陈平安没有去往山顶的大岳祠庙,站在原地,问道:“你能不能演算出驻守托月山的大妖有哪些?”
太平山剑阵的阵图早就有了,只是一直缺少合适的长剑,不然以崔东山的估算,走一趟北俱芦洲的恨剑山,购置一整套品秩尚可的剑仙仿剑,大约需要八百颗谷雨钱。
陆沉笑道:“借?”
陈平安神色淡然道:“剑气长城,隐官陈平安。”
这位三山九侯先生,弟子当中,其中就有治所位于方柱山的青君。昔年三山的地位,还要高过如今穗山在内的浩然五嶽。
陈平安抬头望去,“就只是来这边看看。”
陈平安瞬间就掌握了那道白玉京仙诀,同时分出心神去往宁姚三人心湖,帮忙塑造出六座山市的心相轮廓。
滩满脸怒色,咬牙切齿道:“那个‘自己’,还是自己吗?这个自己不还是冷冷看着那个自己,傻了吧唧俯瞰一百年,一千年,还是一万年?!有何意义?”
但是那个站在栏杆上的她,却无此大道约束,因为日光所及,皆是她所辖疆域。
她始终一言不发。
一双金色眼眸,一头金色长发,一件金色长袍。
周密却知道,登天之后,她看遍人间,独独没有去看那个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