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065.第1065章 那就我行我素  剑来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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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亭抱柱联,是一副龙门对。

“好嘞。”

梅山君瞥了眼道士,以心声说道:“陛下,这个道士确实来自神诰宗,因为身后悬有一盏灯笼,写有秋毫观秘制的字样,是那种有师门祖荫庇护之人,看上去只是个龙门境修士,其实是位金丹地仙,不过应该刚刚结丹没几年,气象不稳。”

一种,人人皆可修行,皆是修道之士,所有有望开窍炼形的有灵众生,同样可以安稳修行。如此一来,会不会别开生面,整座天地,井然有序?甚至可以是那人间万族修士,再不用蜗牛角上争何事,无需石火光中寄此身,而是汇成一条条璀璨长河,一次次联袂远游天外,去开疆拓土,各自选中一处星辰作为道场,各自开枝散叶……

陆沉无奈道:“登门做客得送礼,这是必须的礼数啊。再说倪夫子,与那青同道友,两颗谷雨钱而已,对他们来说毛毛雨,与隐官大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陆沉微笑道:“反者道之动,道者反之动。”

陈平安笑道:“这个吾洲,我绝对不会主动招惹她。”

水神娘娘侧身敛衽,施了个万福,“望月江水府纳兰玉芝,见过陈剑仙。”

陆沉忍不住唏嘘道:“千年房舍换百主,一年拆洗一年新。”

陆沉立即使劲摇晃手臂,将水神娘娘的纤纤玉手给挣脱开来,一脸震惊,颤声道:“这位俊俏后生,瞧着好生眼熟!莫非就是那落魄山的陈山主,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避暑行宫的末代隐官,剑气长城的二掌柜,贫道的患难之交至交好友陈道友……”

要以一场飞剑法雨,泼一泼春风的冷水。

“跟这种人,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说好听点,双方吵起来,叫鸡同鸭讲,或者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争来争去,总是各执己见,谁都说服不了对方,大概这就叫大道殊途吧。说难听点,对方就是某种已经自证、且能够自圆其说、并且自行其道的道。至于周密脚下这条道路,能否称得上是某种大道,现在来看,看不出来,得以后有人回头看才行。如今不管是谁,当然贫道的师尊是例外,其余我们,如何精心推衍,大道演化,都未必是周密心中所想的那条路。而现在的局面,谁都不想当那回头客,不想自己将来作那‘回头看’。所以先前那场河畔议事,就连吾洲那个凶悍至极的婆姨,一个为了跻身十四境什么都可以炼化的她,反而是第一个提出要做掉周密的修士,当然不是她跟周密有仇嘛,就是知道周密的未来,绝对不是她吾洲想要的那个未来。”

言下之意,你吾洲也别来招惹我,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陆沉呵呵一笑,转头望向凉亭外的山水景象,“如果我们将一山一水每个人,都视为一篇文章的每一个字,那么你们就错过太多了。贫道修行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孜孜不倦追求‘无过错’的道士,并且能够接近无错的,屈指可数,陈平安能算一个,当然他还是最年轻的那个,暂时也还是道法最低的那个。”

“所以一旦李槐被你牵引道心,变成一个让陈平安心目中那位齐先生会感到失望的人,你会死的,一定会。”

双鬓微霜的儒士法相,手掌变拳,伸手将那一粒珠子虚握手心中。

纳兰玉芝调侃道:“哎呦喂,这算不算是狗过门帘靠嘴?”

陆沉却猜出来了。

梅山君冷笑道:“鬼知道。”

纳兰玉芝亦是轻轻点头。

年轻道士挺直腰杆,扯了扯道袍衣领,“就是贫道……”

梅山君眼神熠熠光彩,忍不住说道:“说得好!”

陆沉问道:“贫道的身份,桃亭前辈没有告诉李槐吧?”

故而那座“吕公祠旧址”内,那栋小楼内空荡荡的三口棺材,其实就是陈平安在告诉陆沉。

“别介啊,人间那道逐客令的开山鼻祖,贫道也是与之颇为熟稔的……”

梦粱国年轻皇帝,复姓纳兰的水神娘娘,梅山君,依旧一坐两站,待在凉亭内。

而这两位全是道老二余斗一脉。

陆沉顿时头大如簸箕,一听这个“陆掌教”的敬称,就知道没啥好事。

在一座 的法阵天地内,激荡起巨大的气机涟漪。

嫩道人虚心求教道:“恳请陆掌教为我解惑。”

“至于那些真正的弈棋高手,面对棋力弱的,绝无输的道理。比如绣虎崔瀺,又比如郑居中,再比如……”

梅山君内心一震,这道士,竟然能够窥探自己的心声?

不等梅山君提醒皇帝陛下和纳兰玉芝,水神娘娘已经转头望向门口那边,以心声提醒年轻皇帝,“陛下,有人登门拜访,是……那位落魄山的陈山主!”

儒士只剩半截的右手胳膊,重新抬高倾斜递出,如伞遮雨,拦在那粒珠子上边,同时将珠子往回一揽,护在自己身前。

陆沉说道:“陈平安是泥瓶巷出身,知道吧?”

也就是后来曾经的浩然贾生,后来的蛮荒周密,他想要做成的那件事。

事错过,错过人,反复思量,都是过错,过去的错。

陈平安突然微微皱眉。

在这种境界里,什么一剑斩开天上银河,什么轻轻一口呵气,便能吹散一颗远古星辰,都不算什么道法了。

嫩道人说道:“还望陆掌教细说个缘由。”

一尊巨大法相,正襟危坐于宝瓶洲最北端的天上。

无数条金色丝线,从云海中渗透而出。

好像从头到尾,儒士都没有还手,就只是招架而已。

凉亭里边三位,连同皇帝黄聪,好像都给整懵了。

陆沉重新一卷袖子,打散景象后,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掌,却是手背朝上,掌心朝下,“换成我是周密的话,首先,成为一,大炼一。”

是“天地为一”。

而儒生的左手,始终虚握,纹丝不动。

“浩然贾生,本名贾默,不宜言语便沉默嘛,经天纬地之才。等到成为了蛮荒的通天老狐,被誉为天下文海,做事情就真的很周密了。”

一尊惨不忍睹的法相,就只是死死护住那仅剩的拳头。

嫩道人摇摇头,“不敢节外生枝。”

师兄左右曾经说过一句话。

陆沉哀叹一声,伸出手指,点了点这位黄衣老者,“先前贫道蹲在路上,骂一块石头是绊脚石,你当贫道是吃饱了撑着随便说说的,还有那句人吃热饭狗吃热屎的怪话,你这会儿嚼出余味来么?唉,桃亭前辈你想啥呢,这表情……可就误会贫道了啊,贫道又不是说吃热屎嚼出啥余味,贫道是说话里有话,言外有意,如贫道这般道人,说话聊天,总不好直不隆冬,多少得带几分玄妙意味,才与身份匹配哩。”

陆沉抬起一只手,随便指了个方向,“昔年骊珠洞天摆在台面上的五桩最大福缘之一,是条小泥鳅,被陈平安亲手从田垄间钓起来,顾璨眼馋,陈平安一贯将他当做半个亲弟弟,当然不会吝啬,就送给了顾璨,顾璨养在了家里的水缸里边,后来遇到了书简湖的截江真君刘志茂,拜了师父,娘俩一同跟随刘志茂,去了青峡岛。一场分道而行,十四岁的草鞋少年,开始远游大隋,要将齐静春一拨学生,护送去往山崖书院,其中队伍里有个年纪最小的,就是李槐。”

其中有一言语,如雷声震动,“就由本座先陪你玩玩!”

嫩道人小心翼翼问道:“陆掌教为何愿意为我提点一番?”

陈平安手腕一拧,将那旱烟杆收入方寸物中,“陆掌教,聊完虚的,我们再来谈一点实在的。”

年轻道士笑嘻嘻道:“这位姐姐,说话真好听,嗓音脆脆的,好似盛夏梅子白瓷汤,碎冰碰壁当啷响哩,又善解人意,真是金声玉韵、蕙心兰质的一朵解语呢。”

黄聪依旧气定神闲,笑问道:“敢问道长,为何有此说?我怎么觉得黑棋是稳赢?”

如此说来,陈平安很早就开始精研阴阳家术算一事了。

黄聪忍不住笑道:“道长是个妙人,敢问尊号?”

陈平安抬头望向天幕。

但是作为前朝武将英灵出身的梅山君,从心底就认可这位年轻皇帝,梅山君都不肯落座,与之金玉谱牒品秩相当的纳兰玉芝也就只好奉陪了。

纳兰玉芝掩嘴笑道:“有道理,陆道长见不着祁天君几面,当然陆道长就见不着祁天君几面了。”

一位天上仙人高声言语,言出法随。雷法布满云海,闪电如千万条蛟龙游走在云海中。

别人吹牛打不草稿,都是往大了吹嘘自己,陆沉不一样,算是反着来?

一位黄衣老者来到凉亭时,莺莺燕燕们已经散去,只有一个头戴鱼尾冠的年轻道士,在长椅上盘腿而坐,打着哈欠,脚边搁放着一只空酒壶,先前与那拨仙子又帮忙看相又说书的,费去一水缸的唾沫,得喝点小酒儿,润润嗓子提提神。

“当然,李槐与顾璨的秉性,当年看着差不多俩孩子,究其根本,还是很不一样的。两个同龄人,瞧着同样是胆小,顾璨却是因为知道自己力气小,李槐是只敢窝里横,却正因为他有一个温暖的家庭,并且李槐很小就知道亲人的好。顾璨和李槐,就像两种人生,一种极不美好,想要把未来的日子过得好一点,一种是贫寒之家,看似生活不易,其实家人闲坐灯火可亲,其实是一种极其难得的幸运事,所以未来就要维持这份来之不易的美好。”

嫩道人这才胆敢跨上台阶。

陈平安,大骊藩王宋睦,真龙王朱,白帝城顾璨,也是南婆娑洲剑仙曹曦的家乡祖宅所在。

真人陆地常驻,仙师搬山倒海,提挈日月,长生不朽,与天地同寿等等。

不同于陈灵均和李槐那两处宅邸,这边的宅子,当然是有梦粱国高手护卫的,很快就将那位自报名号的年轻隐官,毕恭毕敬领到凉亭这边。

道法不够高?

已经悄然跻身十四境,当时就拥有三个本命字。

“然后,就无所谓什么修道证道得道散道了,无此忧患。”

年轻隐官好像看破年轻皇帝的心结,摇头道:“想要打赢当年那场仗,唯有山上山下两不畏死,如果山下不敢死,宝瓶洲山上修士就数量再翻几番,最后别说守住那条中部大渎战线,只会沦为桐叶洲第二,被蛮荒妖族一碾而过,一直打到北俱芦洲去。宝瓶洲不是缺了一个梦粱国就打不了仗,但是宝瓶洲没有一个个梦粱国,就会输得毫无悬殊,说不定如今浩然天下就只剩下一个中土神洲了。”

嫩道人扯了扯嘴角,“陈平安到底是为我家公子好。”

陈平安翘起二郎腿,手持烟杆,轻敲鞋底,磕掉那些灰烬,重新续上烟草,继续吞云吐雾。

只剩下半截胳膊。

即便儒士是浩然天下的读书人,而出手的两位,却是跨越天下而来的白玉京天仙,天时地利,都不能给前者!

金色巨人一拳拳落下,将那尊雪白法相的扬起之手直接打穿,后者手心被砸出大坑,手掌崩裂,轰然粉碎,之后手臂一节节被那一拳拳打烂。

这尊陆沉的出窍阴神,一个蹦跳,“回见回见,贫道就在那千秋亭那边候着了。”

先前在那场幻境中,其实双方就没有聊天,陆沉很快就将嫩道人礼送出境了。

白玉京五城十二楼,紫气楼楼主姜照磨,道号“垂象”,被誉为二掌教余斗之外,剑术最高,兼修武道。

理当如此说,天下第一件好事还是立志读书,功夫不负苦心人。

正是这一刻,当年骊珠洞天内的小镇,瞬间白昼如夜。

可不就是一种天地间最大的“大逆不道”?结果这拨人,反而成为了人上人,算不算滑天下之大稽?

陈平安与年轻皇帝告辞,来到这边,走入凉亭内,没有脱掉那双布鞋,盘腿坐在长椅上,取出旱烟杆,烟袋绑在竹烟杆上边,开始搓烟丝,掺有野山参沫子,和桂,旱烟杆用红绳坠了一小块无字玉牌。

梅山君神色肃穆,抱拳沉声道:“菘山梅预,见过隐官。”

陈平安站在凉亭内,看着远方,说道:“不用假装心虚,我知道你陆沉根本不怕这个。”

年轻道士一手捻白子,一手拿黑子,帮着放在棋盘上,噼啪作响,清脆悦耳,一边落子棋盘上,一边微笑道:“赌桌上,除非是出老千,否则任你是绝顶高手,手气不顺,哪怕是碰到了刚入行的雏儿,对方运道好,比如丢个骰子,次次六六六,高手依旧总有输钱的时候。但是弈棋一道,高手偶有漏着,昏招,低手,总是棋术尚未化境使然,即便如此,遇到高手劲敌,棋差一招,所差不过一子半子,决定不会棋枰之上,黑子尽死,白子全活。”

每一拳砸出,儒士法相便下坠一分。

嫩道人点头道:“当然。”

懂了,不单单是如今的五座天下,而是白玉京镇压的那座天外天,西方佛国镇压的那座地狱,

还有所有的远古星辰等等,都被大炼。就像被修士炼为本命物。

年轻道士甩了甩胳膊,好像挣脱不掉束缚,便轻轻拍了拍水神娘娘的手背,眼神诚挚道:“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山高水长,来日再见。”

结果亭内三位,见那厮伸手一抹,把棋局完全打乱。

因为所有的情绪,都被一一切割。

大不正则小不敬,姜照磨和庞鼎,等到我陈平安到了青冥天下,你们俩以后走夜路的时候小心点,阴沟里翻船,死在沟里,就是棺材。

可我只能遇到一个齐先生。

陆沉神色忧愁不已,几次抬头看天,想着是不是不告而别,溜之大吉。

“咦,这棋局走势,怎么跟贫道预料得不太一样。”

儒生抬头,面带笑意。

黄聪脸色苦涩道:“不太怕死,是真,差点死了,也是真的。”

陈平安笑着开门见山道:“听我那弟子裴钱,聊起过陛下,说当年在大骊陪都战场那边,曾经有个天潢贵胄,一点不惜命,多次以骑将身份,冲锋陷阵。”

能在那中土穗山,大大方方告诉周游,我陈平安会成为一位十四境纯粹剑修。

纳兰玉芝皱眉道:“这家伙是怎么进来的?为何一点气机涟漪都没有?”

师兄在离开白玉京之前,曾经当着小师弟陆沉的面,有过一场极其耗费心神的大道推演,最终得出了三种结果。

那条小巷,可是一处藏龙卧虎之地。

断臂再被那些道诀文字当场炸碎。

放开眼界看,世上几百年旧家无非积德行善,头顶三尺有神明。

那位水神娘娘嗤笑道:“崔国师的名字,也是你可以随便喊的?”

所以要练剑!

年轻道士哈哈笑道:“好说,都好说。”

陆沉揉了揉下巴,“这个说法,对也对,只是说得不是特别准确。”

只见那年轻道士开始装疯卖傻,“啊?小道莫非走错门啦?这都行,看来小道与这位姐姐是有缘分的。”

突然冒出一个年轻道士,纳兰玉芝手指悄然掐诀,笑道:“胆子不小,私闯宅邸。”

云上双指并拢作剑诀,一斩而下,将儒士法相的握拳之手,从肩头处斩断。

陆沉果然立即恢复平静神色,语气淡然道:“不该意气用事,借出一身道法的。”

陈平安笑道:“需要你说这些老黄历?”

三口棺材,姜照磨一口,庞鼎一口,余斗一口。

你陆沉只要自己不躺进去,那就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陆沉站起身,微笑道:“明白了。经此一别,山水迢迢,你我各自……怎么说来着?”

陈平安说道:“我行我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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