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211.第1211章 泥瓶内的老酒  剑来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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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誉朝野的少年神童马彻,就是这位夫子教出来的得意学生。

沈刻眯眼转头,望向屋顶那边的一袭青衫,开口问道:“就是你来此闹事?”

鬼物书生竭力开口道:“敢问上仙名讳?”

但是沈刻似乎忘记了一个细节,哪怕今天骤雨停歇了,这座玉宣国京城也该有些许水迹才对。

厨房屋外不远处,圃棚下的石条上,摆放着十几盆名贵兰。一向都是她在悉心打理。

她瞬间收起癫狂神色,指了指于磬手中的那张符箓,用一种沉浸在巨大喜悦中的快意神色,伸手掩嘴,低低的渗人笑声,从指缝间透出,“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如今有你陪我,就没有那么难熬了。发现了吗,光阴流水的速度,越来越慢了,但是你的念头,反而越来越快了。在这里,你我俱是不寐者,可怜极了。”

陈平安转头冷笑道:“想跑?”

“你是担心他会碰到意外。我对这个一点都不担心,我只担心他在那边,收不住手,会被人抓住把柄,疯狗乱咬人。”

陈平安指了指妇人手上的翡翠手镯,笑道:“作为这场镜水月的枢纽所在,你好好勘验确定一下,里边是否剩下半点灵气。”

顾灵验小心翼翼看了眼顾璨的脸色,没生气,眼睛里还有些笑意呢。

陈平安以心声笑问道:“本来以为你是顾璨安排在这边的眼线,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姓陆?”

陈平安疑惑道:“你该不会偷偷摸摸跻身仙人境了吧?”

十数把长剑闹哄哄刺向一袭青衫长褂,结果砰然作响,悉数中途改变轨迹,如泥巴砸墙,钉入马岩身后那座书房的墙壁梁柱上。

火神抬手,天地如熔炉,火光融融,不知阴阳炭,何独烧此中。

宋瘠犹豫不决,看得出来,这两人都不是什么易于之辈。

刘羡阳笑着招手道:“坐下喝酒。”

结果这位武学宗师发现庭院这边气氛不对劲。

一位青衣婢女毫无征兆地前冲向陈平安,袖中滑出一把匕首,锋芒一闪,试图近身厮杀,有那慷慨赴死的气魄。

马苦玄笑道:“岂不是说,陈隐官是专门为我闭关,没有玉璞境傍身,光靠元婴境剑修和十境武夫双重身份,依旧觉得这次复仇,单枪匹马走入永嘉县,是不牢靠的事?”

中年男人与老人对视,笑言一句,诸君眼拙,不知头顶三尺有神明,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陈平安说道:“这才哪到哪啊,只是冷菜而已,硬菜还在后头呢。”

她好歹是本地山神,铺子又开在折腰山附近,当她看不出某人的境界高低,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必定是修道有成之士。

由于门房没来得及禀报身份,再加上陈平安几乎是笔直一线走到了庭院,一路上,都没有谁能够让陈平安停步,估计这拨傲视公卿轻王侯的大人物,暂时还不清楚内幕。

陈平安松开手指,直起身,移步去见那个极可能是马氏谋主的老妪。

千人一面,男女老幼,不同的身份,不同的身材,不同的装束,却都是一张面孔。

陈平安沉吟不语。

马苦玄伸了个懒腰,走下台阶。

妇人侧过身,姗姗然施了个万福,柔媚笑道,“你就是陈山主吧?”

“我们两个的担心,不一样。”

一群容月貌的年轻女子,纷纷出剑,长剑铿然出鞘,嗡嗡作响,气势不弱,其中凌空飞掠的数把长剑,吐露出寸余长的剑芒。

她与那位山神娘娘笑着自我介绍道:“我叫顾灵验,是我家公子的通房丫头。”

火刑。

一个扎丸子发髻的黑衣女子,脚步轻灵,跨过门槛,手持一根青竹行山杖。

宋瘠脸色铁青,沉声道:“这位顾姑娘,我不管你是什么师门,什么境界,在这西岳地界,还请慎言,小心祸从口出。”

陈平安从桌上拿过那方沉甸甸的大砚台,就往后脑勺上边重重一拍,砚台化作齑粉,打得这头地仙鬼物眼冒金星,只觉得脑浆子都被那名刺客打出来了。

还有两位武学宗师,一男一女,男的叫沈刻,那个五境武夫的门房,就是他的亲传弟子,马月眉则是他的关门弟子,这些莺莺燕燕婢女们的剑术,都是他传授的。还有一位女子武夫,同样是金身境,只是相较于沈刻,更为名声不显,至于如何进入马氏家族,一年到头受窝囊气,总有她自己的故事。

马苦玄对此并不以为意。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的马岩都觉得这一幕太过血腥了,秦筝更是当场呕吐起来。

中年书生自嘲道:“好重的煞气。树大招风吗?果然,每个月丰厚俸禄,不是白拿的,神仙钱最烫手。”

裴钱朝刘羡阳和顾璨抱拳行礼。

沈刻眼角余光瞥了一下屋内的马月眉,毕竟切磋在即,马上就要施展拳脚了,老人稍稍运转一口纯粹真气,压下些许旖旎念头。

这让见惯了世面的沈刻一瞬间背脊发凉,大日高照,白昼见鬼一般。

顾璨说道:“行了,当你的哑巴。”

宋瘠摇摇头。心想这就是他们要等的人?现在已经等到了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顾灵验望向那个孤零零坐在一张桌旁的山神娘娘,柔声笑道:“嬢嬢,你的腚儿真大呢,腰肢又细得过分了,坐长条凳,臀-瓣儿就显得更丰满了,若是晚上起夜,坐马桶上,啧啧。”

这场鲜血淋漓的变故,就像草台班子的一场拙劣演戏,又或者宛如看书两页,翻过一页再翻回一页,所有文字岂会有差?唯有看过两页文字的感受,留在心中,对那群青衣婢女而言,先前被斩断腰肢的疼痛感,还有那种濒死的心有余悸,似乎依旧萦绕在心扉间。

老人脸色阴晴不定,问道:“那就各忙各的?”

按照文庙的山水谱牒划分,作为一洲西岳储君之山的鹿角山常凤翰,是从三品神位。

仅仅是被那那持剑者的幻象,一剑横扫而过,剑光璀璨,好似劈开天地,当场就有半数金甲神将被拦腰斩断,金身轰然崩碎,化作无数金光。

陈平安笑道:“一场萍水相逢,何必计较身份。”

身材高大的男人率先跨过门槛,笑容灿烂道:“只是找个躲雨歇脚的地儿,我们自带酒水的,顺便在这里等人。要是不让进门,我们就退回去,在门外等着。”

于磬终于发现了一个“大活人”,是一个身披翠绿羽衣的年轻女子,不在山中,正沿着那条看不到尽头的绿水,走在水畔,脚步不快,于磬犹豫了一下,还是往那翠羽女子那边御风而去,落在河对岸,那女子分明瞧见了于磬,却只是抬了抬眼皮子,就继续缓步走在河边,于磬很快发现了端倪,这个年轻容貌的古怪女子每走一步,身边某些乍一看不易察觉的细微景象,就会从白描变成彩绘,此外还可能是为一丛野草增添几粒露珠,让一尾从河中跳跃出水面的雪白鲤鱼,变成绚烂金色,她是在这……查漏补缺,为天地画卷增补颜色?

于磬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符箓,果然,真实的光阴流逝才过去约莫一弹指的功夫,但是她在心中默默计数的于磬,却已经过去将近一刻钟了,这让于磬心情愈发沉重起来,对岸的女子转起头,一张犹然白嫩无暇的漂亮脸庞,但是却有一种古井无波的死寂眼神,当她直愣愣望向“无比鲜活”的于磬,女子脸上神色复杂至极,讥讽,怜悯,羡慕,仇恨……

有个满脸苦相的矮小老人,提着一只犹有九成新的泔水桶,富贵人家的家伙什,自然不比寻常百姓家,桶外如同嵌着乌金。马家有钱,府邸实在是太大了,老人路过一处偏远廊道,有一大帮闲暇无事可做的青壮杂役,呼朋唤友聚在一起玩骨牌赌钱,嚷嚷着天地遇虎头,越大越封侯。一个个面红耳赤,穷酸老人就放下泔水桶,蹲在他们身后,跟着下旁注,丢出一把铜钱,紧巴巴过日子,马无夜草不肥,就靠这个挣点外快了。老人经常独自一人,抽着掺杂榆树叶的土烟,很呛人。在这个家族里边,就只有二公子马研山最没架子,有事没事就拎着两壶好酒,喜欢找老人扯闲天聊过往,原来老人以前是南边那个朱荧王朝的亡国余孽,唱戏的,竟然还是闺门旦出身,总说自己年轻那会儿,身段、扮相和唱功都好,喜欢用粉彩描眉画脸,还会自己填词,跟宫里昇平署的宦官关系都好,只是倒嗓子,在故国皇城根下遛了三年多嗓子,还没恢复,就混不下去了,后来还给很多名角搭过戏挎过刀,终究还是一年不如一年的光景,等到朱荧王朝被大骊宋氏吞并,树挪死人挪活,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就这么一路兜兜转转,进了马家,讨口饭吃。

他刚要站起身,硬着头皮去那边趟浑水,倏忽间,背脊发凉,整个人如坠冰窟,下一刻,他的脑袋就被人按住,往桌上砸去。

顾灵验嗤笑道:“何必垂死挣扎,必然是树倒猢狲散的局面了,告状,告谁的状,是告佟神君的状,还是告陈山主的状啊?可别状纸直接就是送到陈山主手上哩。哈,有趣有趣,就像某些书上写的桥段,一拍惊堂木,怒斥堂下何人,胆敢状告本官?”

刘羡阳摆摆手,“跟你说件事,别外传,阮铁匠已经是仙人境了。”

当沈刻听见了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眼皮子直打颤,一口纯粹真气和满身拳意,在瞬间破功,显露出旁人肉眼可见的颓败之势。

在陈平安离开庭院再返回的间隙,秦筝与马岩视线交汇,后者点头,示意已经布置妥当了,必然神不知鬼不觉。

顾璨点头致意。

那种预料之中陈平安的惊慌神色,并没有出现。

青衫身形一闪,缩地山河,从庭院凭空消失。

对了,根据自己的要求,那对马氏夫妇,一直对外宣称自己是五境武夫。所以在这些女娃娃眼中,显得分量不够?无妨,今日问拳过后,连同马月眉那个小娘们在内,整座马府子弟就该知道一个真相了,他们永嘉县马氏其实是了一点小钱,却请来了一尊真神。

她在马府这边当了多年的厨娘,每天都会随身带着一把剪子防身。

手上的扳指值不了几个钱,但是很有纪念意义,是某个小国皇帝的珍爱之物,在大战期间,世道比较乱,是沈刻掰断那个皇帝陛下的手指得来的,那夜在皇宫,大开杀戒的沈刻过足了皇帝瘾,至今想来,那些妇人,还是极有滋味的。只可惜睡皇后、嫔妃如骑马这种香艳事,不能拿来当佐酒菜与人言说,只能自己饮酒回味一二,憾事。

陈平安点头道:“想要在这里找出个好人,真心不容易。”

“年纪轻轻,好重的杀气。”

她们在马家,沾了马月眉的光,身份超然,都是年幼时就被马氏高人挑选出来的习武良材,这拨“剑侍”婢女,在这十余年间,练剑勤勉,既有明师指点,帮忙教拳和赠送剑谱,又不缺仙家药膳调养体魄,她们此刻便用上了极为俏的以气驭剑手段,好看自然是好看的,颇有几分山上的剑仙风采。

苦求长生法,真是苦死了。

一声女子尖叫突兀响起,原来是秦筝那只带着翡翠镯子的手腕,被一缕剑气给切割下来,坠落在地了。

女子沙哑开口道:“你可以叫我许娇切,妖族真名萧形,来自蛮荒,一粒心神被困此地,已经有一万两千个‘弹指’了。”

陈平安伸手轻拍灶台,手心处金光熠熠,无数条金色细线蔓延开去,径直走向门口,再转头笑道:“希望我们下次见面,你还能这么聊天。”

眨眼功夫,天地清明。

“这是什么道理。”

江湖仇杀,不比山上练气士的斗法,玉宣国朝廷一向管得比较宽松了。

陈平安问道:“马氏夫妇这些年靠着拆东墙补西墙来积攒阴德的路子,是你教的吧?帮他们将槐叶炼制为本命物,凭此得了些祖荫庇护,才好在城隍庙功德簿上动手脚,也是你的手段?很高明啊,不错不错。”

所以不但常凤翰已经与中土文庙投牒申诉,据说鹿角山二十司,绝大多数主官都联名递交了一个折子给大骊王朝。

如果不是祠堂重规矩,否则加上京城内外那些只是没资格加入马氏族谱的私生子,估计人数得翻一番。

紧接着又走入一个身姿曼妙的年轻女子,头别一支云纹头的木钗,着布衣裙,踩了一双绣鞋。

大雨倾盆,白昼晦暗如夜,急促雨点打在窗户上边,吵闹得好似新鬼烦冤。

以后肯定会成为玉宣国权贵公卿的少年马彻,曾经面红耳赤,喘着粗气,从后边一把抱住体态丰腴的妇人,蹭了一会儿。

台阶上坐着一个头戴莲冠的年轻道士,变幻不定的面容,用着不同的嗓音,反复诉说一句,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照理说,要剥夺这么一位高位神灵的正统官身,需要中土文庙和大骊王朝通过决议,哪怕佟文畅是常凤翰的顶头上司,也无权私自处置这么一位高位山神。故而新晋为大纛神君的佟文畅此举,完全没有按照规矩行事。

体内灵气凝滞如冰冻,三魂六魄震颤不已,他试图调动几件本命物,竟是如同被大雪封山一般,完全失去了联系。

沈刻惊疑不定,小心翼翼低声问道:“当真?”

秦筝迅速伸手一摸手镯,手指如触冰块,这让妇人瞬间变色。

言语之际,陈平安身上多出了一件鲜红法袍。

与此同时,山路两侧,挂满了“吊死鬼”,密密麻麻,数以万计,一直往山顶蔓延开去。死状如出一辙,皆是被一把长剑穿透太阳穴,悬在空中。

她屏气凝神,不敢随便在此地呼吸,燃起那张用来定量光阴刻度的秘符,一抖袖子,随手往远处空地上砸出一道术法,霎时间尘土飞扬,她微微皱眉,这方天地除了灵气充沛之外,似乎并无异样。于磬蹲下身,捏起些许泥土,细细研磨成粉末,她定睛望去,泥土都是真物,这让于磬如坠云雾,难道是山巅大修士那种袖里乾坤、壶中日月的手段?而且按照某些家族秘录,某些山巅修士,都能够随身携带洞天福地。

陈平安笑道:“还是这么又蠢又坏,光顾着处心积虑算计我了,就不好好想一想,我见到你们之后的第一句话,为何是给你们安排四十种死法?什么死法,能够让一个人死上这么多次?”

马岩一时语噎。

每天都活在闲言碎语里边,变着法子糟践她。

顾璨会心一笑。

小天地景象如潮水退散,两人重返真实境地,马苦玄坐回祠庙大门口的台阶,陈平安站在广场上。

钱乃上清童子。酒是钓诗钩,扫愁帚。

说着便从袖中取出几封飞剑传信,将其全部碾碎,“想要搬来救兵,估计是不济事了。”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马苦玄问道:“你飞剑的本命神通,是可以驾驭一条仿造的光阴长河?能够涵盖多大的区域?大致持续多久?”

顾灵验反客为主,去后院搬了一只火盆过来,再拎了一大袋木炭放在脚边,扑簌簌倒入盆内,低头呵了口气,木炭便燃起火光。

在那座仙府遗址内,道心失守的于磬,魂不守舍离开河边,沿着那条山道拾级而上。

其实马苦玄并不喜欢跟人聊天,但是眼前这个同乡同龄人,是唯一的例外。

难道这就是那位上仙所谓的“高明”?

陈平安双手笼袖,站在一间阴恻恻的屋内,看着那个被油纸伞钉在墙上的老妪。

陈平安微笑道:“你脸真大。”

又有一位剑侍纵身一跃,身形在空中伸手一招,将墙上长剑驾驭在手,朝那一袭青衫的头颅当空斩去。

马月眉掠入屋内,扶起腹部痛如刀子绞动的马岩,马月眉娇生惯养,哪里遭受过这等变故,一下子就梨带雨,却没有哭出声。

陈平安说道:“对了,好巧不巧,我的这把本命飞剑叫‘笼中雀’。”

马岩高声怒道:“陈平安,你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秦筝低头弯腰,干呕不已,看似失态至极,妇人却是偷摸着神采奕奕。

裴钱接过那几坛仙家酒酿,放在桌上。

宋瘠恼羞成怒,只因为暂时分辨不出他们几个的身份背景,便强行收敛不悦神色,她嫣然一笑,故作不以为意状,也不搭话。

掌勺的厨子,三十多岁的妇人了,高耸挺拔的胸脯,竟然半点都没有下坠,所以都觉得她是个不正经的狐媚子。

裴钱点头道:“那晚辈就不客气了,先行谢过。”

神魂如被千刀万剐的老妪呜咽道:“饶了我,饶了我。”

顾璨神色自若。

方才听到一位贴身婢女的通风报信,马月眉简直就是如坠云雾,真是那个充满传奇色彩的落魄山剑仙?无冤无仇的,陈平安怎么会来玉宣国京城,他为何会登门闹事,出手还这么蛮不讲理,听说前边那些看家护院的纯粹武夫和供奉修士,下场一个比一个惨不忍睹,出身泥瓶巷的陈山主,难道与自家有些不为人知的陈年积怨?所以这些年,才会被马研山那个游手好闲的家伙,将家族府邸调侃成一只乌龟壳?

能否保住旧有神位,暂时还不好说,毕竟佟文畅刚刚晋升神君,文庙和大骊宋氏那边必须考虑这点,但是一般而言,更大可能性,还是折中,鹿角山收到中土文庙和大骊礼部的申饬,再将常凤翰的品秩贬谪几级。但是也不排除一种可能性,佟文畅栽了个大跟头,常凤翰和鹿角山没有任何变化,反而是佟文畅的威望跌落谷底。

永嘉县马氏府邸内,家族供奉,台面上和幕后的,总计有三位地仙,一元婴两金丹,其中两位隐姓埋名,更换了身份。

陈平安微笑道:“要不要我配合你们多说几句话?类似在我陈平安眼中,你们就是命贱如草的蝼蚁,踩死你们都嫌脏了鞋子?又比如我定要将你跟秦筝千刀万剐,就算泄露出些许消息,以我如今的身份地位,又谁敢替你们伸冤?”

刘羡阳开始以心声言语,“为什么一定要喊上裴钱。”

裴钱再朝宋瘠拱手,“见过宋山神。”

陈平安一脚踹中马岩的膝盖,后者当场跪地,陈平安再用手中合拢雨伞砸中马岩的面门,后者砸碎房门,摔入屋内。

老人缓缓转头,发现那边出现了一个青衫长褂的背剑男子,“前辈其实是一名赊刀人?在这边等着收账?”

老者太阳穴偶尔有丝线蜿蜒而动,如蛇盘山,这是武夫到了精神饱满、神完气足以至于外溢的地步,是一种即将要破境的迹象。

沈刻缓缓道:“年轻人,艺高人胆大呐,真是什么龙潭虎穴都敢闯,如此不惜命,活不长久的。”

老人心头巨震,“你是?”

陈平安笑着伸出一只手掌,“好说,双脚长在你身上,沈老宗师想去哪里就去哪。”

一颗金丹,更是纹丝不动,地仙孱弱如俗子。

被马苦玄以符法配合“请神降真”之术,请来的那一百多尊远古雷部金甲神灵,好似被浩浩荡荡的天道压胜,只能束手待毙,根本不敢动弹。

不着急,都会让你们美梦成真的。

在那座遍布古老神灵的小天地内,马苦玄说道:“看来是余时务说错了,你不是什么八成可能性的元婴境,你是玉璞境。什么时候的事情,就在这几天?”

陈平安五指摊开,按住对方的后脑勺,微笑道:“说你们是奇人异士,你还真信了?”

之后便是青衣婢女纷纷兔起鹘落,视死如归,一股脑朝那陈剑仙扑杀而去,皆不惜命。

自称许娇切的女子,蓦然间脸庞扭曲起来,好像猜出了对方的心思,双手十指抵住脸颊,“才一昼夜,才?!四百八十万个‘刹那’,四百八十万个!”

顾灵验一口一个嬢嬢:“折耳山改名为折腰山,改得真好听,一下子就从大俗变成大雅了。不过我听说折腰山归西岳储君之山鹿角山管辖,那尊神位高到不能再高的常山神,好像丢了官帽子?就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吧,嬢嬢你有无内幕啊,不妨说出来听听,就当是给我家公子当下酒菜了,也算待客周到了。”

陈平安笑道:“一时半会死不了,不愧是元婴老神仙,看架势还能扛一会儿,那我们稍后再聊。我得去会一会沈老宗师。”

顾璨说道:“为人处世,完全不带脑子的,只靠直觉吃饭。”

陈平安终于开口笑道:“那就陪你玩玩,反正不止一次了。”

沈刻手上戴着一个羊脂玉扳指,这位隐姓埋名的武学宗师,除了教拳,还会专门负责给某些马氏子弟熬鹰。

老妪在遭受一场火刑。

鬼物书生置身于雷局。

世间所有刻骨铭心的仇恨,都是一坛老酒,等着复仇者去揭开泥封,可以为之痛饮。

真正的陈平安,其实从头到尾都置身于马氏祠堂内,搬了条椅子,背对大门,横剑在膝,手持养剑葫,小口小口喝着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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