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天风姤，殷商初见（11）

“子余叔，有这刁蛮女在，我等就没的安生！”子衍有些挑唆。

“啊呦～要叫叔余叔呀！甚么记性！”子余三个手指蹙在一起，捋了捋那并不存在的胡须，“自从启侄儿满十六离了少学，你就没大没小的！还是启侄儿尊老守礼！”

殷商男子，未满二十前，通常以名相称，只有加冠后，才会加上伯仲叔季等排序之字，却也仅限于家中嫡子。这子余虽行三，却未成年，本不该称叔余。

而大王子倒是该称伯羡，他子嗣较少，至今只有三子。长子启与次子衍都是雍夫人所生，为介庶子，只有最小的儿子是姒妃所生，便是她时常挂在嘴边的受儿，才是嫡子。

子衍先被晴姒一阵抢白，已觉屈辱，又听到小三叔的话，更是羞恼不已，却不好对小三叔发作，转念一想，母亲马上就要赐封为妇妃了，而他也将成为嫡子，相比，对方的姑母已死，失了护恃，何须怕她，便壮起了心胆道：“有莘晴姒，别忘了你氏有莘，姓姒，真以为自己是我子姓王族那，不过仗着君父的疼爱。告诉你这里可是王学，靠的是学问之道！似你这等无知刁蛮女子，也配来此？”

“哼～说得你很有学问似得？”

又见两人争执，可周围却无人敢出言来劝，子余也乐呵呵地看起热闹。

“好，莫要说我为难你个女子，我出一题，你若能答出，你和那戎甚么家的小子便留下，不然就给我统统滚出王学去！你敢是不敢？”

“有何不敢！”晴姒不甘示弱，更不能示弱，仿佛自己成了当年的好妃，面对的是山中人那群鼠辈。

戎胥牟见她被激，想阻止却也来不及了，虽说王学上与不上他并不看重，但关乎能否找到些《自然经》的参解，能留下最好。只是奇怪她那一脸激昂是怎么来的？对她能否应对刁难，实在是没甚么信心。

子余扭蹭着屁股，将坐毡向他挪了挪，拉了拉他的衣袖，指了指晴姒，摇了摇头，叹了叹气。

“这个题很简单，滕老教过，在坐的人人都会……我问你戎、狄、夷、鬼、蛮、翟、羌七个字该怎么解？”

晴姒睁圆了秀眼，满脸自信而坚定，一字一字沉稳道：“我～不～知～道！”

一众学少霎时间倒厥一片。

戎胥牟也尴尬，心说，晴姒姐～你好歹挣扎一下啊！

“啊呦～这真的很小晴姒！哈哈哈～”子余笑得前仰后合，有这么好笑吗，戎胥牟一脸无奈。

子衍也毫不掩饰内心狂喜道：“哈哈，你可真是恬不知耻，按刚刚约定快快滚出王学吧！你成了王学的笑柄倒没甚么，别连累了君父的英明神武。对，还有这小子，一并带走，区区荒蛮武夫之孙，也配与我等同室。”

戎胥牟原本没甚么，忽听对方辱及阿爷，瞬间起了怒火，你父都不敢如此，你个王子又如何？

他并没有寻常孩童生气时的激动，反而冷下脸道：“常听一句村言，叫狗眼看人低，一直不知道狗眼是甚么衍？今日见识了，不过是咬着晴姒姐没来听学罢了，其实这问题真的很简单，她说不知道，是说不知道该怎么简单地回答，狗且听懂！晴姒姐，不必烦恼，狗君子衍想听，我替你简单地答一答！”

“可恶！敢辱我是狗！小子你怎敢如此放肆！”子衍有些气急败坏，“我定要禀报君父，将你与你家大人一起问罪！”

“混账，居然敢骂二王子是狗，活得不耐烦了吧！”也有几人虽不敢对晴姒置喙，却不介意骂一骂这伯甸之孙。

晴姒也有些担心，“子衍，有本事冲我来，与小牟无关！”

唯独子余收起了笑容，难见的审视与重视，捻了捻下巴，“啊呦～前后三个狗啊！第一个狗，不过是转述了句村言罢了；第二个狗，苟且听懂，是姑且听懂之意；而第三个狗嘛，狗君子衍想听，是如果君子衍想听之意！哪有骂你呀，衍侄儿，乱找骂，真是丢老夫的人啊！”

嗯？所有人都被三王子说愣了，这么说是自己听岔了，理解错了？

戎胥牟含笑点头，果如商大哥所言，这是个天才，有趣。

“子，啊不，叔余叔，您这？”

“衍侄儿，老夫可是就事论事呀，帮理不帮亲嘞！”

“好，好，既然叔余叔说了，就当你没骂。你刚刚说简单？你就来讲讲！若事讲不好，就快给我滚出去！”

子余伸手做了个请，饶有兴致地期待着他的回答。

戎胥牟之所以敢出大言，是发现记忆中，涌出这几个字的真义，该是淳师为他解过，毕竟他家戍边。

沉吟中暗暗整理一番，才道：“‘戎’字，从十又从戈，十为甲，戈为兵，取的是兵甲武伐之意。中原大国自古是以农耕为本，而北方西方的部族多以牧畜为生，从古至今双方多有征伐，因而中原渐将‘戎’字替代了这等游牧之族；‘羌’字，从羊，是披发牧羊之人的意思，也在戎之列，曾被唤作羌戎；‘翟’字，如头插羽毛之状，是戎人首领的装戴，也指戎人；‘鬼’字，如面孔大异，又如面具遮脸，正是北方戎人的征状与习俗；‘狄’字，从火从犬狼，以火为神，以犬狼为伴，乃拜火的犬戎部族；‘夷’字，从弓从人，是持弓善射之人，指擅长弓箭射羿的东方夷人部落；至于‘蛮’字”，从虫从巫，虫乃虎、豸、蛇、虫，未经王道教化，只懂巫法驭虫，是南土百蛮。”

戎胥牟一番作答，把四周全说愣了，因为他的答案简明扼要，仿佛精炼了滕老的半日说辞，然而仔细想想，却无一字说错。

“小牟，厉害啊！姐没白疼你……咳咳，姐就是这个意思，还是你讲得简单！”晴姒看着旁人的目瞪口呆，尤其是子衍，知道八九不离十，大为欢欣，与有荣焉。

“子衍，这下你怎么说？”

子衍大糗，却不甘认栽，只能厚着脸皮又道：“切～他本就是戎蛮小子，知道这些字又有甚么稀奇，我原本是问你的，你显然没答上来，才该滚出王学！”

“啊呦～这才是我熟悉的侄儿，这般的无耻，老夫喜欢！牟侄儿，讲得不赖呀，老夫允你坐我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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