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屋外一声沉咳,一老者随声而入,只见他交领的右衽素白长衣,长袖窄口,前襟过膝,后裾齐足,腹悬一紫色斧形蔽膝。内着宽裤,宽腰带,黑红革履翘尖。头戴玄黑高巾帽,遮着苍白的头发,后梳至颈部,内卷扎束。
“老朽说过多少次了,等候师氏讲学前,要先宁神静气,似尔等这般吵闹,个个心浮气躁,如何听学,尤其是你,晴姒丫头!”
晴姒本想对子衍反唇相讥,看到老者如同老鼠见了猫,不自觉便收敛了性子,正了身子,竟出奇地不曾辩口。
老者正是耆老商滕,这王学的学正,司理着王学的一切事务。
他其实早到了院内,远远听到戎胥牟的两番应答,暗暗点头,对孙儿的眼光大为认可,却又蹙了蹙老眉,那孩子对王族的不恭之心令人忧虑,见其孙,知其祖啊!
进得学室,老者率先打量了戎胥牟一番,又扫了一圈在坐,条条皱纹聚在了一起,“子受又没来吗?”
子衍抢道:“三弟说少学无用,不如炼武!”
“不当人子!罢了,这等顽劣之辈,老朽也管不了!来日也不过一粗鄙武夫罢了!”老者气哼哼道。
晴姒见状暗道不妙,忙替那子受解释道:“滕老,我姑母之死,对受弟打击颇大,他还只是个孩子,怕是要再休上一段时日呢,还请您老体谅,您可万万不能听子衍胡说!”
“我哪里胡说啊,这话他常常挂在嘴边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人听到,滕老可问问在坐其余人等。”
“好了!”眼见两人又要争吵,商滕打断道,“子受之事,我会与大王子商议。今日少学,老朽想先问问尔等,先王祭祀,尔等可有人在场?说一说自己看到了甚么?小期,你先说。”
他用手徐徐点到角落一个五六岁瘦小的孩童,怕是学室内最年幼的一人,只见他期期艾艾道:“好……好吓……吓人!”
“吓人!哪里吓人,殉葬吗?小……小期叔,你……你这胆……胆子也太小了吧!”子衍学着幼童的口吃样子。
“子衍,你又看到甚么?”
“滕老,我看到那些殉葬之人一哭闹,子期叔就尿了裤裆!”子衍的话引得一众子弟大笑,他沾沾自喜,以为大出风头,怎留意到滕老眼中的看轻,纨绔不可教!
角落中的子期被笑得红了眼眶,头压得极低,却不敢言语,瘦小的身躯显得更加弱小,却同样引来滕老的轻视,懦弱不可教!
戎胥牟轻哼一声,颇看不惯这些王族子弟的嘴脸,但也知道轮不到自己来管,刚刚若非为阿爷鸣不平,自己本打算一直安静下去,可惜自己不找事,事却找上自己。
商滕只对子衍冷冷一句:“子衍,作为少学之长,将来的二王子,你该好好学学你大哥那般温文谦恭,才是王族应有的表率。”
他又将目光落在子余身上:“子余,你看到甚么?”
子余小小的眼珠转了转道:“这天下侯伯有的来了,有的没来!”
商滕闻言眼睛一亮:“哦~那是来的多,还是没来的多?”
“啊呦~来的大多称兄道弟,尊叔唤侄的!老夫心里没个数,也不知哪个多呀!”
晴姒悄悄问牟弟:“他俩这是打得甚么哑谜呢?”
戎胥牟暗思索,这三王子怕是在说,来的大多是子姓侯伯,而外姓的大多没来。但他没法解释,因为滕老已盯上了他?
“戎胥牟,你给老朽说说,戎胥甸是怎么看的?”
“阿爷说,恨不能护卫大王左右,定为大王守好西土边陲!”
商滕似乎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却深邃,此子与三王子果然不相伯仲,只是桀骜之人可教否?
老者又问:“尔等可知先王定下的庙号,子衍你说!”
子衍有些迟疑,有人小声帮腔道:“文丁。”
“文丁嘛!我当然知道。”子衍赶忙答道。
滕老哼了一声:“既然你喜欢让别人解,你便也替别人解一解何为庙号?再说一说自大汤王以来,我历代先王的庙号。说得不好,今日给老朽滚出少学好了,你不是让晴姒丫头滚吗,老朽最喜这公平对等。”
啊~子衍一时发愣,就听晴姒咯咯娇笑,“行不行啊,狗君子衍!”
“可恶!”他赶紧绞尽脑汁一一回想着,“庙号,也是祭号,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日干贞卜,得到祭名,前面再加一二字谥号,多取‘大’、‘太’、‘小’、‘祖’、‘武’、‘文’,组成庙号,我等后辈子孙以庙号祭祀历代先王。”
说到此处,他有些心虚,抬头瞄见滕老无不悦之情,才又磕磕巴巴道:“汤王,成乙,又尊为天乙……其后大丁、大甲……外丙……大庚、小甲、大戊、雍己、中丁……外任……河亶甲……祖乙、祖辛、羌甲、祖丁……南庚……阳甲……盘庚、小辛、小乙、武丁、祖己、祖庚、祖甲、康丁、武乙,最后是先王文丁。”
商滕面无表情道:“不算太差,只是……下学后,还是滚着离开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