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已经不敢往下说了。

拓林村中一片狼藉。

须知，杀鸡儆猴。

便是将人都撒出去，也看不住这漫长的海岸线。

整个拓林村周围，满地灰烬，将原本还有些绿意的大地，彻底的变成了灰白一片。

可明军却又三百零九响。

整整三百零九响。

这话讲得好没道理。

在后方，火头营有人赶了过来。

官兵们洪亮的誓言，直冲云霄，似要击破天宫。

“屠其城，杀尽倭人！”

刚刚还在为铁头惋惜的张五林，双眼再次一亮。

是军中召集官兵的号角声。

杀倭，水师必定是要加强建设的。

一座新起的坟，因为时间原因，只立着一块木头刻出来的墓碑。

“可是……爹你为什么要这么快去找娘啊……”

这些在昨日，还有着无数的欢声笑语的村民们，此刻一个个都无声的长大的双眼。

一支大明军队，刚刚抵达，正在四处戒备。

“儿子还没有挣回来一百亩的地啊……”

街道上，无数的尸骸，遍地都是。

这里埋葬着的，都是多少年以来，生活在拓林村里的人。

无数的幼军卫官兵，起身呐喊着，宣告着大明军人们的誓言。

身为武将，亲眼看着本该被他们所保护的大明百姓，惨遭倭寇贼人的杀害，让他怎么也无法原谅。

无数的尸骸在被整理着。

在拓林村外面的坟地上。

这里有三百零八座新坟。

庞大的军阵，寂静一片，唯有涛涛的海风鼓动着不绝的海浪，光洁的紫藤树发出沙沙的声响。

“将军。”

铁头缓缓的抬起头。

在总旗示意下，张五林驻足陪着身边的铁头。

他可是知道，有了齐子安这番话，铁头的未来可就大不相同了。

“报仇！”

要知道，松江府境内，拢共才多少兵马？

金山卫加上青村中前所、南汇咀中后所，不过才七千多人马。

嘭……

他不敢耽误，要快些将军令传回火头营，好尽快安排完食物，让大家能多休息一会儿。

齐子安重重点头，回首看向拓林村村民尸骸汇集处，然后再次开口：“今日倭寇杀我一村，明日我军屠他一城！杀尽倭人！”

拓林村边上，面朝大海，种满紫藤树的荒地上。

齐子安有些疲倦，让人搀扶起铁头，叹息一声：“拓林村！你昨夜一直在马背上呼喊着。”

两名幼军卫官兵，只觉得手上一沉。

他有些不敢相信，努力的摇着脑袋，似乎是想要确定，自己肯定是在做梦。

事情很多，没有更多的时间，让齐子安悲天悯人。

铁头跪在墓碑前，双眼通红，已经几度昏厥。

其中，便有他父亲的遗体。

摇摇头，齐子安吩咐道：“三所人马轮休，每所一刻钟时间进食，半个时辰休息。”

那一股子刺鼻的血腥味和人被烧焦后的恶臭味，便怎么也摆脱不掉，挥之不去。

铁头心中越发的震惊。

站在一旁的，幼军卫甲字营伍长张五林，目光一凝。

而齐子安则是招来三名军中千户，及几名书吏，吩咐道：“派出人马，去金山卫及青村中前所，问一问他们到底是如何防备的。太孙将要驾临沿海，备战倭寇，如今松江府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等事情，问问他们是准备提头去见太孙吗？”

齐子安已经走到了拓林村中。

齐子安的牙根处，发出了一声脆响，他强忍着心中的愤怒：“接着说！”

可是齐子安却并没有多少胃口，哪怕他的胃已经抗议了许久。

“将军，连夜赶路，一夜未眠，您该吃些东西了。”

他笑着脸，咧着嘴看向张五林，傻呵呵的笑着。

军心可用！

铁头有些向往的盯着，那些正在收拾火铳的幼军卫官兵。

眼前，是铁头父亲的坟。

“将军们已经定下来了，要为拓林村遇害百姓们，举行军中葬礼。”

唰唰唰。

齐子安倒很是坦然，他不过是见这少年秉性纯良，身子骨也不错，便想着他到幼军卫，军中对他也能多有照顾。

“爹！”

然而，当拓林村的全貌出现在他的眼前时，更加的震惊。

三百零八座新坟，坟包浑圆，面朝大海，一面面墓碑，以深红漆就，如渊似血，等待着仇人头颅的祭奠。

他在干什么？

铁头的嘴巴不由长大。

屋舍倒塌，院墙倾覆。

龙旗迎风招展，如同一员大将，带领着身后的三百零八位悍卒。

可是，这里的一切都是现实。

将军在为他牵马！

心中带着震惊和不安，铁头将头抬得更高一些，视线投向前方。

而后，像是连锁反应一般。

铁头微微回头，就看到那个叫做张五林，并不比自己大多少的伍长，在冲着自己笑。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手臂被托住。

众人当即领命，带着人先行书写好军中公文，再选人去金山卫和青村中前所传信问责。

所有人，都在强忍着心中的愤怒，而无处发泄。

到时候，也就到了正午。

铁头大喊了一声。

“三百零九响，每一响代表着拓林村的一名乡亲……”

虽然低矮破旧，但被收拾的很整洁的村落屋舍，如同正在弥漫飘散着烟尘。

虽然在南疆那片不知方向的山林之中，他亲眼看着老伍长，死在自己的眼前。

张五林有些恨铁不成钢，脸上满是焦急和责怪，就要出身质问铁头为何要这般的执拗。然而，他看到了齐将军在对自己摇头，于是只得沉默下来。

“娘走了，你也走了，村子也没了……”

可现在有了齐将军的作保。

这是拓林村！

自己怎么又回来了？

铁头已经说不出后面的话了。

幼军卫三所兵马，轮休加起来大概要四个小时左右。

铁头这时候已经忘记了时间。

齐子安依旧沉着脸，但对这将校官兵们，肯定的点点头。

如今，松江府拓林村出事，松江府境内的卫所，就成了那只鸡！

边上的将领听到将军的吩咐，立马向书吏点头示意。

少顷。

官兵浑身一颤，将声音压得更低：“而后淫辱村中妇孺……随后残忍杀害……最后带着搜刮到的钱粮，再由海面逃走……”

而在他身边的张五林，却是脸上一喜，赶忙推搡着他回身。

要是铁头自己去应征入水师，怕是只能从最低层的水手做起，想要立功，想要杀死，想要为他们家买来一百亩的地，还不知道要到哪年哪月。

但是在场的人，都能感受到齐将军内心的愤怒，那里定然已经是一片火海。

“举枪！”

村子里，几乎就找不到一具完好的尸首，每一具都经受过无尽的摧残和迫害。

贼人的手段很残忍，骇人听闻，见者惊悚。

幼军卫甲字营伍长张五林，带着自己的几名手下，腰别着刀，手提着铁锹，静静的站在一旁，默默的等候着。

铁头的嘴唇在不停的颤抖着：“将……将军……这是……这是哪里……”

铁头也是刚反应过来，连忙抱拳弯腰：“草民多谢将军厚爱！”

“你小心，脚上有伤！”

坟地里，站着几个人。

那是张大爷！

那是王婶子！

那是狗蛋！

齐子安看了一眼。

整片新坟地，被一片白烟笼罩着，飘向九天之上。

“这是大明的耻辱！”

只要铁头入了那王公公的眼，进到水师里面，起步就要比别人快上不少。

齐子安摇摇头，显得越发的悲痛起来：“让他去吧，带几个人帮着这少年，好好安葬他父亲。”

他已经决定，自己这次带来的三个千户所，暂时就驻扎在拓林村。

通体黑毛，柔顺的像是隔壁村李丫头的秀发一般。

幼军卫中的将校，已经手持长刀，直指苍穹，怒吼着。

那些放光放响的火铳，似乎一下子就能杀死一个敌人啊……

铁头依旧是呵呵的傻笑着。

“是是是……”

正午富有活力的阳光下。

两个少年人，不由的一起傻笑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