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信了她的话。
他脚步一顿。
话却说的毫无底气,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
推开楼上卧室门的时候,他看到桌上放着烧杯,烧杯里乘着不知名的绿色液体,黑狐带着皮手套,手里捏了滴管,侧脸专注。
他回过头,看向江哲希:“是你妈妈告诉我,你是江衍的儿子。”
可这场耻辱的戏,就是硬着头皮她都得演下去。
从蒋南出现在玻璃窗前的那一刻起,他的内心其实就已经有了一个念头,只是,他不愿意去相信。
这是多年来,从小到大,他身边只有一个江衍一个男人,他给他吃给他喝供他读书,尽管他那样冷冰冰,他却从未怀疑过他的身份。
妈妈为什么恨他?
直至大半年后,这孩子生下来。
她垂着头,大口的喘气。
整张嘴撑的满满的,早已没有菜,碗面上零星散着的菜沫早已进了肚子,只余下一嘴干巴巴的白米饭,吃到嘴里味同嚼蜡。
黑狐很快下来。
蒋佳然点头:“有。”
他想起了这些年发生的种种。
那桶水的大半都浇在了女人身上。
他分不出时间去抓她。
回忆戛然而止,烟已经燃了一大截,长长的烟灰摇摇欲坠的挂在烟头上,他轻轻一晃,便啪的砸在地上,悄无声响。
看到他的那一瞬,他方才想起来,就在九年前,蒋佳然似乎生了一个孩子。
她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秦挽歌,你要活着。
这一瞬间,秦挽歌脑海里想到的却是江衍那张脸。
他找了人从江哲希的身上拿到了几根发丝。
他想,这么多年了,他们一家三口总该团员了,等她彻底死心,等江衍死在他的手下,他就收手,带着他们娘俩回纽约。
而这男人的气质,像极了里面的靳东。
他来榕城找他。
黑狐看两人一眼,把手套摘下来,转身进了洗手间。
他见怪不怪的笑了笑:“都放下手上的活下去吃饭吧。”
茗香湾的门口,他看到了一个男孩儿,长了一张和他极为相似的脸。
“你也记着呢,嫁妆都给你准备好了,等这趟任务回去了,你就和黑狐结婚。”
蓝昭一把拽住他胳膊,笑嘻嘻的看着他:“给我也顺带盛一碗。”
她缓缓的转动轮椅过去。
碗里没有勺子,她就用脏兮兮的手往嘴里狼吞虎咽的塞饭菜。
她没做好饭,也没回去。
她装了满满一塑料桶水朝着铁笼过去。
每一处轮廓,都像极了另一个自己。
“可怜?”蒋佳然像是被刺中了伤疤,笑意一瞬间消失,她阴狠的盯着秦挽歌,用力的扯住她的头发将她拎至她眼前:“你算什么东西你可怜我!”
待血迹完完全全擦干净了,她的气也消了大半,看着秦挽歌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她终于又笑了。
她一手端着碗,一手按下开关,黑漆漆的屋内瞬间亮如白昼。
“可,可是我有爸,我爸是,是......”不知过了多久,江哲希才张嘴。
她冷眼看着他,她说,这孩子是江衍的。
白纸黑字,这孩子是他的。
她放下碗,铁笼旁边是个简易的洗手池,池里放着一个盛水的塑料桶,很小。
在那晚饭菜前,她停下。
“咔嗒——”开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知道这孩子是他的是在今年。
她没去看蒋佳然唇角的笑意有多得意。
江哲希点点头。
他在床边坐下,把手里的那截短短的铁丝往茶几的烟灰缸里一扔,抬眸看向江哲希。
江哲希在盯着那截铁丝发呆。
蒋南上前一步,正脸对着玻璃窗:“我是你老子。”
他走过玻璃窗,朝门边走去。
他的手缓缓的从玻璃窗上滑下来,软软的垂在身体两侧,连肩都垮下去。
蒋南也盯着他看,看了一会儿,无声的笑了。
那身影还是一动不动。
蒋南夹了一块儿鱼:“自己去厨房盛。”
“没有什么不可能,你老子办事,没有办不成的。”
做起饭来并不吃力。
他折回身来,问江哲希:“是你妈把你锁在这里的?”
这些年许是年纪大了,又许是见了太多的打打杀杀,他累了。
秦挽歌直视她,摇了摇头:“不,这不是报应,这是你丧心病狂的报复,蒋佳然,可怜的人不是我,是你。”
有影子透过窗户打在墙面。
蒋佳然浅浅一笑,朝着地上那晚散发着热气的饭菜扬了扬下巴:“爬过来,这碗饭就属于你。”
他无话可说。
门前,他推门,才发现,那门纹丝不动。
蒋南不紧不慢的下楼梯,视线落在饭桌前女人安静的身影上,眉眼间自然带了笑:“来看看我女人。”
蒋南已经头也不回的走远。
蒋南双腿交叠,面对江哲希的质问,沉默的点了支烟。
凑近看,这种熟悉的感觉愈发的明显,就好像是在照镜子。
静了一会儿,蒋南问他:“你没什么想问我?”
那条走廊越往里面走光线越发的黯淡,等她走至最后一个房间门口,已经完全漆黑,只有一个白色的门板,森然而冷硬的立在那里。
她刚刚掀了汤锅,蒋南就循着香味儿从卧室里出来了。
“蒋佳然,你输了。”头皮的痛意叫秦挽歌皱了眉,可她依旧无所畏惧。
那门板材质同噗通的材质不同,里面镶了效果最好的隔音板,屋里面有什么动静丝毫传不到屋外。
黑狐起身。
女人蜷缩在一起的身体猛地瑟缩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来。
秦挽歌没理她。
这反应,看来,然然还没告诉他他的存在。
他帮忙把饭菜摆上桌,又乘了汤。
许久,秦挽歌收回视线,缓缓的坐起来,弓了身子,跪倒在地。
蒋南看着他吃惊的模样,笑了。
她将手攥的紧紧的,一下一下,忍着想吐的冲动,把米饭咽进肚子里。
蓝昭没说话,只是弯了弯唇角。
一共六道菜,一份儿汤,除却蒋南想吃的那两道菜以外,还有两道简单的小炒和两道简单的拌凉菜。
这一次,她没有停顿,将饭菜一股脑的塞进了嘴里。
是被上了锁。
她淡淡的看向众人:“你们先吃,我还有事。”
她神色淡漠的将染了血迹的方巾甩到秦挽歌的脸上,冷笑一声,离开。
屋里,江哲希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昨夜被带到这里,他惶惶不安一夜未睡,今日那钢琴曲刚停了不久,他就靠在墙上睡着了。
“什么事?”蒋南把碗里最后一粒米吃干净,抬头看她。
是一只白希的手臂掐住了她的下颌,手臂的主人是蒋佳然。
江哲希小心翼翼的看他一眼:“你真的是我爸?”
她看着瘦弱,力气却不小。
蒋南走过去,他看到那本书的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催眠术,黑色的封面,猩红的字体,格外醒目,看起来神秘又血腥。
男人的发丝因洗过澡的缘故蓬松的长在头顶,是三七分,额角两侧垂着细碎的短发,这种发型有些像他看过的刘德华,张卫健,星爷那个时代的发型,令人意外的是,这发型在他的脑袋上并不显的突兀,反而,有种岁月沉淀下来的沉稳,叫他想起之前看过的一部电视剧——伪装者。
蒋佳然看着她那张满脸通红,唇角还挂着饭粒的狼狈模样,这一次,那嗤笑终于清清楚楚的在房间里回荡开来。
江哲希吓到不由自主的后退,一屁股坐倒在床上。
看到桌上的菜,他自然的发问:“有米吗?”
他从床上半跪起来,床边就是玻璃窗,密封的钢化玻璃,还是双层,想逃走除非长了翅膀。
见他进来,黑狐手上的动作没停,连头都没抬,只不冷不淡的叫了句:“老板。”
对这孩子漠不关心,从不过问。
对他这宠溺的语气,蓝昭不屑一顾:“切,就记着女人,我呢?”
像是怕被谁抢了一样,她紧紧的将碗抱进怀里。
吩咐完,他转过身往门外走,蓝昭跟在他身后问:“南,你怎么突然来了?”
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吃饭,她的肚子早已饿到发瘪,放在蒋佳然脚下的热气若有若无的散发着香气,勾的她整个胃都抑制不住的蠢蠢欲动起来。
“妈妈她......为什么骗你?”
蒋南猛地吸了一口烟,这些年来,尽管他再不想承认,可事实从来就极尽讽刺的摆在那里。
她不爱他,他何尝不知道?
可不爱又如何?
只要她对江衍死了心,这漫漫余生,他总会想办法叫她爱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