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性很大,一声沉重的闷响之后,那男人捂着胸脯后退几步。
“没时间了。”江涵一手抱她,腾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开枪。
他始终强撑着精神盯着那辆车,可那辆车久久都没有响动。
时间已经剩下最后5秒。
车身坠在半空中,随时有掉下去的可能,蒋佳然站在悬崖边,迎着风颤颤巍巍的拉开车门。
他深知他们不敢动蒋佳然,于是恰好利用了这一点,将蒋佳然抱在自己怀里。
身后传来男人急促的脚步声。
而且,江涵离他很近了。
他记得有一年年底,正是除夕那晚,江衍说晚上要去海边放烟,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江涵看着她的模样,没说话,半晌,他忽然凑过去,捧着她的脸在她眼角映下一吻。
江涵瘫在原地,朝蒋佳然摆摆手:“我没事,你快去,救阿衍。”
视线里,蒋佳然手脚正并用的往外爬,她浑身是血,披头散发,垂着头,看不清面色,只觉得慌张至极,狼狈至极。
她眼睛一涩,忍住眼泪,爬过去。
上面的时间显示,只剩下4分37秒了,且这时间不停的在走。
他刚刚走至车前,车门开了,车身又是猛地一晃。
这一瞬,只有她能救他。
是江衍,白色的衬衫上尽是血迹。
这炸弹是拿铁丝绑在他身上的,绑了足足十几条,一条叠着一条,层层叠叠,错综复杂。
那道痛呼声是女人的声音。
他贪恋的看着她。
而她身后,一个男人死死的拽着她的腿,同样满身是血。
根本无从下手。
这份喜欢不会让任何人知晓,这是他藏在心底不为人知的秘密。
铁丝牢牢拧在一起,周围都是竖起的铁丝尖儿,扎进肉皮里一阵刺痛。
窗外是安静的风声。
车子忽的猛然往下一滑,直直的朝着悬崖下俯冲而去。
罢了,够不到就够不到吧。
腿一软,他整个人跪倒在地。
天地间响起巨大的悲鸣声。
就算会被炸成灰,能救她一命,值了。
“开枪。”江涵在蒋佳然头顶发号施令。
他的力气小了很多,手指一直在颤抖,两个不算太紧的绳索足足解了五分钟。
汗水流进眼睛里,酸涩的厉害,可她不能停。
火光如同一条长龙,直冲云霄,吞噬了一切。
江涵看着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
她身体不稳,扑倒在地,双腿搭在车上,半个身子趴在车外。
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坠在地面。
蒋佳然手臂依旧被绑着,她仰着头吃力的看着江涵腿上的伤口,她问:“你还好吗?”
车身碎渣被烤焦,再从天际散下来,落在地面,不知那里面夹杂了多少人的肢体残骸。
这最后关头,默契的合作有多重要,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再不救他,他会死。
她手臂颤抖着。
蒋佳然从未摸过这东西,此刻握在手里掌心都是汗,开枪杀人,她想都不敢想。
有蒋佳然在,他短短不敢贸然开枪。
他回过头:“走!”
蒋佳然站起身来,没再看江涵,抿唇快速朝着那辆黑车奔跑而去。
血流如注,剧烈的痛意从手臂穿到大脑皮层,男人顾不得这疼痛,咬着牙继续往前冲,血迹顺着他手臂流下来,抵在地面,砸开一朵一朵绚丽的,很快融在泥土里。
推着她的那股力道突然消失了。
却依旧能察觉车在轻微的耸动。
她得拆除这炸弹。
她闭上眼,笑了。
江涵没办法坐以待毙了。
果然,那人还未来得及扣下扳机,整个人就软趴趴的倒下去,枪从他手中滑落,直直朝下坠去。
江涵刚刚站稳,蒋佳然忽然惊呼一声:“你身后,小心!”
他当即就松开蒋佳然去掰她的手。
“接着。”江涵抱着蒋佳然弯腰。
她终究,还是救下了他,不是吗?
可这定时炸弹被绑在哪里?
也许就是从那时起,他的心里有了牵挂。
他是她唯一生还的希望,可她没想着拉住他。
离车里就剩下几步路了。
她慌忙伸手去找。
那人一直拽着她的腿,叫她不能往前。
连同江涵最后那句几不可闻的“因为我喜欢你。”
他比江衍大一岁,江衍同他不是很亲近,但也不疏远。
倒是车身,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猛地颤了一下,又朝下滑了几分,垫在轮胎下的碎石咕噜噜滚下悬崖,没有半点儿声响。
就在那一瞬之间,趁男人看不清,江涵身体灵活的钻到男人身后,快速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注射器,尖细的针头快准狠的扎入男人的后颈。
他还这么年轻,他还有大好的时光。
会盼着每年年底一次的回家。
蒋佳然到底还是没听到。
他依旧昏迷着,几乎面无人色,整张脸都隐隐透出一丝灰败的紫。
江涵回头,方才被他注射了麻醉剂的男人刚好跑上前来,手里拿着枪,正对着他。
早在很久之前了。
与此同时,江涵抱着蒋佳然的手臂松了开来,他满头是汗,五官因疼痛而扭曲苍白。
此刻,他看着江涵,却是再也不敢轻视了。
彼时的江涵,同方才手举着枪一路向前面沉如水的江涵截然不同,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充满书卷气的斯文男人。
他腿上的伤口已经完全裂开,鲜血一股一股的往外涌,很快将绑在那处的布条浸湿。
应当只剩下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了。
见江涵过来,蒋佳然一瞬间抬起头来,她摇摇头,声嘶力竭的冲他喊:“快走!车要爆炸了!”
几秒之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男人的身体顺着车身缓缓的滑在地上,睁着眼,脑袋耷拉了下去。
值了。
江涵面色一变,顿了一瞬,疯了一样的扑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都结束了。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那会儿蒋家和江家是世交,蒋佳然经常来江家找江衍玩。
他面色难看的厉害,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脆弱到像是随时有可能昏厥一般。
可他终究没走到车旁,就在他手臂即将探上车门的一瞬,一颗子弹贯穿了他的大腿。
这吻很轻,蜻蜓点水一般。
风声呼啸,卷着血腥味儿钻进人的鼻腔。
“好。”
事态的转变来的猝不及防。
好一会儿,她发现,这定时炸弹的来源是江衍,越靠近江衍的地方,那声音便越是响亮。
蒋佳然自己往前滚了滚,把绳索的结尽量凑到江涵面前。
所有人都被火舌卷到半空中,再炸裂开来。
你也一定曾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寂静无声的喜欢,深夜里辗转反侧的想念,脑海里细枝末节的勾勒,但也仅仅如此,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有开头,却没结果。
可他不敢动蒋佳然并不意味着蒋佳然不敢动他。
蒋佳然随着他身体的坠落缓缓滚落在地。
近了,这才听到在这狭小封闭的空间里,有“嘀嘀嘀”的声音在不停的响着。
她只能拼尽全力。
生活跟电视剧不同,这炸弹同电视里的截然不同,红蓝黄绿各种线交相缠绕,她根本辨不清该弄断哪根这时间才会停止走动。
从里面掉出一个人来。
他拖着中了弹腿晃晃悠悠往前走,之前包扎好的伤口这么来回一动,又裂开了,痛意丝丝的往外渗。
可眼下顾不得这么多了。
江涵眼睛都没眨一下,他甚至轻笑了一下。
她看着江涵。
她缓缓伸出手,想要去触碰江衍的脸。
经年之后,再难忘记。
他甚至没想到去动用腰间的枪。
但也只是牵念,不会再有别的什么。
另一个男人终于回过神来挥拳砸过来,江涵抱着蒋佳然打了个转,蒋佳然借力一踹,尖细的高跟鞋底恰好踢在了男人的胸脯上。
随后,一道痛呼声伴随着微弱的闷哼声自车厢内传来。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
静静的,四周寂静到可怕,唯有风吹动树林沙沙作响,像是奏起一首悲怆的挽歌。
只有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泥土。
只有江衍,孤零零的躺在悬崖之上。
天地之间,一片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