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的某一天,夜色沉沉,同小哲希出生那天一样,是个阴天。
蒋佳然茫然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问了句:“孩子呢?”
鉴定双方正是小哲希跟他。
她听到头顶的医生说:“已经开到十指,准备接生,小姐,深呼吸,不要害怕,跟着我的节奏来......”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在意识消失之前,用力一吼,拼尽了全力。
她被推上手术台,头顶的灯全部打开,将整个手术室照的亮如白昼。
她被推进手术室,红姐攥了攥她的手,她说:“夫人,加油。”
腹部传来一丝阵痛,有什么液体一瞬间顺着她的腿侧留下来,黏黏的。
“生了,是个男孩儿。”小护士满脸喜气的看着蒋南:“蒋先生,恭喜你。”
红姐垂着头,缓缓的举起手来,也不敢看他,只将那张纸往他手里一塞:“少爷,这个,夫人让我交给你。”
有人说爱上一个人就像是吸毒,那是一场万劫不复无法自控的毁灭,而她想念江衍,就好像是犯了毒瘾,那想念钻入骨髓,渗入血液,在每一个细胞里生根发芽。
“夫人,什么事?”
生孩子是件体力活,没有力气大人和孩子一起死在病床上的不是少数,他不会允许这样的意外发生。
蒋佳然挑了一下眼角,莞尔一笑。
何其可笑。
她无儿无女,早些年就来到蒋南身边,倘若真因为这算将你那怪罪下来,要赶走她,她根本就没地方去。
他是真的用了力,手背青筋都爆出来,蒋佳然很快整张脸都变得通红。
蒋佳然看着他,直直的看着,像是要从他的面上看出些什么。
可那又如何,当初他一步一步将她逼到这里时,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方才那一瞬,他的大拇指被那个小家伙攥住的时候,内心涌起了一股很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叫他莫名的觉得暖。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曾查过江衍,事无巨细,他自然知道,江衍有感情洁癖。
是小哲希伸出手攥住了他的大拇指,握的很虚,几乎察觉不到。
当天下午,照顾她的人,又变成了红姐。
见到她那天,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可终究,她不能放弃江衍。
蒋南顿了一瞬,往后退了几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什么事?”
都说新生儿长得丑,可从眉眼间,也应当能寻到一丝父亲或母亲的痕迹。
那是一张亲子鉴定报告。
蒋佳然把一个纸条递到红姐手里:“明天照着这个地址找人把这个孩子送走吧。”
“蒋南,你可别忘了,那晚江衍是昏迷的,这一切,他都不知道,他一直以为,那晚我跟他,做了。”蒋佳然手轻抚在腹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蒋南一双眼黝黑无比,阳光下亦是深不见底的黑,他问,声音里藏着愠怒:“我跟他都碰过你,你怎么能确定这孩子是他的?”
“什么意思?”蒋南顿了一瞬,变了脸色。
“被送进保温箱了。”
为什么,他不能做一个亲子鉴定?
她没有一丝害怕。
门外,蒋南迎上来。
“哪里?”蒋南手不动,挑眉。
蒋南的目光一瞬间移到蒋佳然隆起的腹部,这个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很大,像是一个撑的圆圆的气球。
蒋佳然也蓦然笑出来,毫无征兆的轻笑,自爆炸之后的第一次笑,可惜,那笑里带了太多的嘲讽。
她被吓到了。
他不在,她恰好无需费心去藏。
他心里起了怀疑。
她快要撑不住了。
想他蒋南英明一世,到头来竟栽在一个女人身上,可这女人给他扣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他却狠不下心叫她尝半点苦头。
她撒了慌,那晚之后她并没有记得去喝避孕药,当时她抱着一种一次不会怀孕的侥幸心理,没有特意去关注这件事。
隔着玻璃,他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的面容。
她想他想到发疯。
这新生儿,必然是她的。
蒋南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那一眼里,含了太多的情绪,失望,伤心,不甘......
蒋南看她一眼,结果那张纸。
蒋南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她唇角的笑意愈发的放大开来。
窗外阳光依旧明媚。
她太想江衍了。
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他的手里抱着满身羊水的小哲希,小家伙没有哭,安安静静的看着这个世界。
她抬手按按太阳穴:“别怕,要真出了什么事,我担着。”
手术完毕,蒋佳然已经被推回了病房,只是还没醒,挂着点滴。
如果说在这个地方还有什么人叫她感到一丝温暖,那么这个人一定是红姐。
她想起他熟悉的面容,她想起他们彼此的约定。
蒋南早已习惯了她这幅模样。
她没骗他,那孩子,竟真是她跟江衍的!
从内而外的冷,深入骨髓的冷。
他看起来很虚弱,体重也不达标,医生未有迟疑的将他送进了保温箱。
关好保温箱,离开保温室,朝着医生办公室走去。
“昏过去了。”
蒋南冷冷的转过身,将手里的亲子鉴定报告撕了个粉碎,手臂一扬,碎纸屑飞了漫天,再纷纷落下来。
红姐怯怯的看他一眼:“少爷,我......有话跟你说。”
他在一瞬间动了杀心,大手缓缓收紧。
怀疑还是恼羞成怒?
见她睁开眼,红姐将她扶起来,喂了她几口水,又放下。
她快速的折身去了病房。
她快要没有力气了,麻木充斥了全身。
那是带了不屑的笑。
蒋南迟疑几秒,视线才直接越到结果那一栏。
那天,她坐人来人往的街头哭的抬不起头来。
可她依旧笑着,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胜利者,她艰难的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自然是......没有。”
可惜,不会有人在乎那汤里,含着一个男人怎样的深情。
他一双眼含着怒火看着她:“你没骗我?”
里面站着红姐,手里拿着一张纸。
“孩子呢?”
“我腹中的孩子,是江衍的。”
她终于还是,失去了江衍。
长的很健康。
不过是个小孩子,他何必动杀意。
直至她生产那天。
他似乎在对他笑。
不知过了多久,脖颈上的力度消失了。
她比任何人都想要把这个孩子平安生下来。
红姐立刻不说话了。
蒋南缓缓放下手,垂在身侧的手,却几不可见的轻颤了一下。
那一瞬,她满脑子都是江衍。
他就那样直直的看着虚无的空气,双腿像是生根在地里。
倘若她能瞒过蒋南和江衍,那么这个孩子,将是她重新回到江衍身边最有力的一颗棋子。
蒋南端着碗的手终于几不可见的轻颤了一下,冒着热气的汤汁溅在手背,轻微的刺痛感。
他和她之间,就好像连着一根线,线的这端,连着她的心,线的那端,连着江衍的掌心。
她曾想过到此为止。
脑海里朦胧的白光一瞬间在脑海炸裂开来,在那白光的最深处,她好像看到了江衍,他对她伸出手,他对她笑,他说,佳然,我想你了。
“你还记得手术前吩咐我的话吗?”
蒋南低低的笑了:“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孩子是江衍的......
如果不是半年前的那场爆炸,他们现在又会是怎样?
红姐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夫人,你要把小少爷送走?”
他愈是这样,她心里便愈是痛快,那是报复的块感。
是江衍的......
她没在手术室门口见到蒋南。
不知看了多久,在她清醒之前,离开了。
可哪有什么如果。
那段时间他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亲自来照顾她。
须臾,他缓缓收回了手。
转眼十个月快要到了,早在预产期之前,蒋南把蒋佳然送进了私人医院。
那场爆炸之后,她身体一直很虚,他虽一直在为她调养身体,但依旧觉得不够。
那天,纽约的街头,她迎着风吸一口烟,呛到眼泪都流下来。
“什么事?”蒋佳然倒是波澜不惊,只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耳边是谁再说:“用力啊!否则会胎死腹中的!”
“也不是。”红姐双手放在身前绞了绞:“就是,少爷把那张亲子鉴定报告给撕了,也不知道是信了没有。”
她看到蒋南的长睫在她面前轻颤。
这古堡四处都是蒋南的人,隔墙有耳,说话许小心。
红姐缩了缩脑袋:“这可使不得啊夫人。”
“如果不把他送走,一年前你撒的慌就会被揭穿。”
红姐一愣,好似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白。
蒋佳然拍拍她的手背:“别担心,我会把他送到一户好人家,他不会有任何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