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景臻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怀念,任眼前之人抚摸着自己的眉眼,说:“春天,这么快就到了?那现在园里的,一定很看好吧。”
青鸾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为她不想去告诉这两个人,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
嬴政闻言蹲下身子,等青鸾把人稳稳的扶到背上后便扣紧了孩子双腿的站起身来。一路上跟在后面的青鸾一脸伤感,而嬴政却只是微笑着把脚步放得更缓了。
“大王恕罪,奴婢……真是装不下去了。”
“青鸾,怎么了?”
听她哭得说不出话来,景臻反倒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只说:“没有什么好难过的,这样反倒更好。”
“何止是颇得啊。”那人理好了托盘里的东西,“这宫里人都知道,大王可是打小就爱得发紧呢!大人若没事的话,奴才先告退了。”
“景臻有一个自己的世界,我不想再把他卷入到这些混乱里。”
这一决定真是让李斯完全说不出话了,嬴政不剥夺吕不韦文信侯的爵位,居然还让他回河南经营那享有十万户的封地!
“下去!”嬴政一拍桌案,眼中的憎恶不禁让李斯脊背发凉的连连后退。
“不会不会,太医……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的!”
枭首饮血,秦国一直是以这样的虎狼之师威慑六国,如今祭祀都不用牺牲了,于秦国真是荒唐可笑。可见这个赢景臻,不是个该留的人。
“奴才该死,冒犯大人了。”
见四下无人,他才贴在李斯耳边道:“其实是大王给推的,跟太后那事一样,不让说!大王现在,可为这事着急着呢。”
嬴政指尖轻挑,本是附着于那人领口和肩头的柳絮便缓缓而下,而身边响起的却是青鸾的声音。只是孩子那双熟悉的眼睛里,仍是无风无浪的死寂一片,嬴政一个迟疑,指腹便轻轻蹭到了这人秀气的眼角。已经有太久——没有碰过这张脸了。
避血光?李斯豁然开朗的点了点头,只是嬴政一直推崇刑法,怎么信起这一套儒家的做法了?他不说明,只叹道:“真是,难得大王如此仁善。”
他听了摇摇头,说:“有点累了。”
“原来是这样,看不到了,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吗?”
半年的时间过去,现在都已经是三月了。
“依照秦法,相国大人昔年保举嫪毐进宫,也可定为谋反。”
“公子,起风了,我们早些回去吧。”青鸾温和的说着,俯下身子,正想为他拍去落在衣上的柳絮。然而刚抬起的手腕,却被轻轻挡了下来。她抬头望着已然走近的嬴政,随即会意的点点头。
“哦,李斯真是孤陋寡闻了。不过这避血光,又是怎么回事?”
秦国的宰相,在离职后也多半被其他六国请去为官为相,想那公孙衍就是身挂五国相印的,不免吕不韦会效仿。如此的做法,实在不像是嬴政一贯的举止。
“全部流放。”
女子压低了声音,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待她回头再看时已不见了嬴政人影。
很多文臣也想要劝谏,但看这偌大的秦国的确是被嬴政治理的有条不紊,他们再有微词也只能由着嬴政去了,心想毕竟大王年青,总是有些玩性的。只有李斯冷笑着低‘哼’了一声,心里猜度着个中的情由。
而嬴政既不是如大多人所想的沉迷于歌舞玩乐,也没有和他的景臻弟弟一起共赴云雨,他此时正安静的端坐在池塘边,不语也不动只望着前面的两人发呆。
“原来这样,看来这位公子,倒是颇得大王喜欢。”
“不妨事不妨事。”李斯边说边整理着衣饰,“敢问这些,是要用来祭祀天地的?”
从雍城回到咸阳后,这个活脱明朗的孩子仿佛转了性情,整日里或是抚琴或是吹笛,即便和青鸾也说不上几句话。
景臻已经完全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并不在乎陪在身边的是谁,反正都看不到了,谁来背对他都是一样的。只是嬴政自己放不下这一份从脊背处传来的温暖,只是他想看到,那双小手还能紧紧的扶着自己的双肩。
李斯有点吃惊,罢了,参与谋反的那些都已经杀了至于其他的,也不定然要做绝。
池边琴声悠扬,他只道景臻的曲真是弹得越来越好了,就连那位教琴的师傅也常常自愧不如。怎么能不好呢?嬴政的脸上有几分惆帐,在那个一片黑暗的世界里,除了寄情于丝竹音韵,又还能做些什么。
“哎呀,大人多想了,这还不都是为了那小公子?”
“免去吕不韦的一切职务,食邑爵位照旧,遣返封地永远不得返回咸阳。”
“大王,这件事……”
太医说耐心调理个几年,公子的眼睛总会有起色。可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似乎还是那样,单单能感到些光线的没有任何好转。他们都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而景臻,也渐渐长大的不能再称之为‘孩子’。
嬴政看着那清俊淡雅的眉眼,想象着他再过五年的模样。那时候,景臻一定会是个让女子们倚门偷看的翩翩君子吧。只是这世上,怎么会有能与之相配的人呢?但如若那个人是自己……嬴政摇摇头,打断了这些不着边际的臆想。
“大王什么时候回来?”
“此去雍城只为把母亲接回宫里,用不了几日。”
青鸾欣喜的点点头,只道他也终于能放下那段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