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现在？现在，一切都晚了。

为什么——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的别过头去，对上了女人那充满了憎恨的眼神。

“或许是被什么耽搁了，您不要担心。”

“公子？”

青鸾见少年不再说话，便扶起了他的手腕往正殿走去。

“前面已经死了二十七个，如果你想凑齐了天上的二十八星宿就只管上去。”

少年抬起头，说得有些犹豫：“那，你是说……他现在就在这里吗？”

而蒙恬还是那副高傲不屑的样子，说：“拿着吧！”

“没有！大王从来都没有生您的气。”青鸾激动的握住他的手，声音有些哽咽：“公子都感觉不到吗？这几年大王他一直都在您身边啊！大王他，一直都在等您……一直都在……”

女子接过雨伞，撑开了为身边的少年挡在了头顶，而自己却淋了个通透。蒙恬看着张张嘴本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一转身，一个人走远了。

“我不敢求大王原谅，可是大王，我只是想让您知道……我后悔了，其实从那晚以后，我一直都在后悔！就算连我自己都不想承认，但是……”

“我怎么能扔下你不管呢！我真是不明白。”她有些气愤的别过脸，平静了一点后才说：“没关系，奴婢平日里都跪着习惯了，不如您先靠着奴婢的肩休息一会儿。”

“我错了，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不该说出那样的话，不该说不要再见的！更不该等这三年，不该就那样等着大王您回来。”

“为什么？”他边走边呢喃，“我也很想问，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捉弄我。为什么……可是该找谁，我又该找谁去问呢！”

“您先等等，待奴婢去通报看看大王是否在此。”

蒙恬清清嗓子，贴在她耳边说：“那天大王一个人在棫阳宫里跟那两个人呆了大半天，我夜里偷偷靠近了一会儿，好像听见大王在里面大哭大闹的，差点把我吓了个半死呢。”

大殿中响起了断续的笑声，不过才几年，这个女人就已经苍老至此了。

“干什么啊！你……”转身一看，才知是蒙家的二公子蒙恬。说起来蒙家和父亲是世交，自己和这人在儿时倒有些交情，后来进宫了就再没见过。这人从小骑射俱佳又是出身将门，想必嬴政是想留在身边好好栽培的。

“吕不韦死了，是我逼死他的。”

大殿里满目狼藉，卷卷书册都被挑断了穿绳的散落了一地，架子和铜烛台不堪的反倒在一处，红色的蜡泪滴落在木质地板上凝成了好大一片。

“就像您跟奴婢说的，大王他会明白的！”

“公子，公子！”

青鸾不留情的瞪了蒙恬一眼，依然不语的跪着，而前面的人似乎有些支撑不住，身子往前一倾的用双手撑住了地面。

夜风越来越冷，雨势变小了不少但还是连绵不绝的下着。

“前日大王去雍城接太后了，不久就会回来。到时候，请您一定要自己跟大王说明！”

这个四月都要过去的时候，嬴政回到了咸阳宫。然而他没有来，他怎么可能不来？青鸾的心中一片愕然，已经过了半个月，她依然不见嬴政的身影，难道真是太忙？

蒙恬满意的看她停下来，说：“你还不知道呢？还不是因为太后，又出大事了。”

女子的声音在黑夜中消泯，都结束了。

“太后？”

“公子，大王他政务缠身，不如让奴婢先去看看？”

赵姬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他的皮肉中，冗长的凝视之下，仿佛她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女人好像哭了，她流着眼泪对着眼前的人说：“可怜啊！哈……哈哈哈……可怜你做了多少年秦王！我真是后悔生下了你。”

“有谁会想到，一个号令秦国上下立志扫灭六国的大王……竟不是秦国的后裔！”女人竭力撑起了身来，直视着嬴政的双眼说：“杀了他，杀了我们……灭了我们的三族！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做个真正的秦王，才能让天下相信你是秦王！儿子，是不会杀害自己父亲的……你不是他儿子，你不是……”

“公子？”青鸾的眼中似乎涌出了眼泪。

虽然前面的人低着头，但青鸾还是看见了他缓缓流下的眼泪。

“没关系。”他摇摇头，笑着起身说：“我自己去找大王。”

青鸾不再顾虑，使劲拍着前面紧闭的殿门大声喊道：“大王您真的听不见吗？求您出来看看，求您开门，您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变了，大王大王！这究竟是为什么？”

示意身后跟着的两个宫女好好伺候着，青鸾便自己往台阶上走去了。停在门口刚想出声，她便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巴的往后面拖去，直到走了老远那人才松了把劲的让自己挣脱出身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青鸾低头，正想着却见本该在一边等着的人已经走近了殿门，她惊呼了一声‘不行’就跑了上去。

他是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秦王，而自己，却只把他当成了嬴政。

“请您放尊重些！”她有些不耐烦的打开肩头的手，只道：“大王可在殿中？青鸾有事求见。”

“我想你，大王，我真的一直都很想你。”

“你急个什么，好不容易古人相见，就不能寒暄几句吗？”

“我知道……他死了也该死，所有知情的人都死了……现在，也该轮到我了……嬴政，我的政儿，秦国的大王。”

嬴政避开了那眼神，脸上只有一派静默。

蒙恬眉眼间满是傲气，拍了拍女子的肩说：“这么多年不见，青鸾姐姐出落倒是越来越水灵了，怎么也没想过出宫嫁人吗？”

“青鸾……”

“我……不能！我不能……”

然而今日的咸阳宫里却有着一丝不寻常，女子边看边想的也说不出来到底哪里奇怪。直到走近了嬴政平日处理政务的大殿，她才看出些苗头的停下了步子，怎么不见有侍卫守在门外？

“公子，你怎么了？”

后悔，是后悔了吗？这两个字眼在心底里越刻越深。尽管这几年自己努力的去适应，努力想遗忘，可那些记忆却并没有模糊一点。仿佛在自己的生命中，只存在过嬴政那一个人。如果要把他忘掉，不就是先要忘掉自己吗？

青鸾立感不对的放下了雨伞，“您听得到奴婢说话吗？”

曾经那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肩头忽然一重，身边还不满十二岁的人已然晕倒在自己肩头。

“母亲？”

“你——会有报应的，大王！哈哈……嬴政……你这个杂种会有报应的……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女人的手松开了。

他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也不再多留的站起身来。

钟声响起，天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