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9章  面纱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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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在上帝份儿上,那你为什么非要吓得我神不守舍?”他问。

她冷冷地看着他。

“他知道你会让我失望。”

她沉默了。隐约中,就像刚学一门外语时读文章,一开始你什么都看不明白,然后某个单词或句子给了你一点线索,突然间,细微的理解之光闪过你杂乱无绪的大脑。她隐约明白沃尔特的心里到底是如何盘算的了,就像一片黑暗而不祥的景象被一道闪电照亮,马上又隐入黑夜之中,所见的一切让她打了一个寒颤。

“他做出这一威胁,是因为他知道这样会把你击垮,查理。真是奇怪,他竟然把你看得这么准。让我直面如此残酷的幻灭,这恰恰是他的作风。”

查理低头看着眼前的吸墨水纸,眉头微皱,嘴唇紧绷,什么也没有回答。

“他知道你虚荣、懦弱、自私自利,他想让我亲眼看到这一切。他知道你会像野兔一样,危险一来就跑得远远的。他知道我深受蒙骗才会认为你爱上了我,因为他知道你不会爱任何人,只爱你自己。他知道你会牺牲我,好让自己毫发无损地逃脱出去。”

“假如对我恶语相加能让你获得满足,我觉得我也无权抱怨。女人从来没有公正可言,她们通常都设法把过错推到男人身上,但是对方也有话要说。”

她对这番辩解不予理会。

“现在我已经看清他所知道的一切。我知道你既冷酷又无情,我知道你自私,自私得难以言表。我也知道你胆小如鼠,我知道你说谎成性,善于欺骗。我知道你极其卑劣,为人不齿。但悲惨的是……”她的脸突然因极度的痛苦扭曲起来,“悲惨的是我仍然全身心地爱你。”

“凯蒂。”

她苦涩地笑了一声。他用那动人而饱满的声音说出她的名字,这声音来得那么自然,其中的意味却那么不值一提。

“你这个笨蛋。”她说。

他很快往后退了一步,气得脸腾地红了,他弄不明白她了。她看了看他,眼睛里闪过一丝快意。

“你开始讨厌我了,是吗?好呀,那就讨厌吧,现在对我来说反正都一样了。”

她戴上手套。

“你打算怎么做?”他问。

“哦,别害怕,伤害不到你的。你相当安全。”

“看在上帝的份上,别用这种腔调说话,凯蒂,”说这话时,他低沉的声音里充满焦虑,“你得明白关乎你的一切也同样关乎我,我会非常担心,非得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你准备怎么跟你丈夫说?”

“我要告诉他我准备跟他一道去湄潭府。”

“也许等你同意了,他反倒不强求了。”

他实在弄不清说这话时,她为什么用那样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是不是真的吓坏了?”他问她。

“没有。”她说,“你鼓舞了我的勇气。去霍乱疫区应该是种独特的经历,如果我死在那儿——唉,我就死吧。”

“我是想尽我所能善待你的。”

她看着他,眼泪再次涌上眼眶,心中千头万绪。那种想要扑到他怀中、使劲亲吻他嘴唇的冲动几乎无法抗拒,但这无济于事。

“如果你想知道,”她说,极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我是心里带着死亡和恐惧走的。我不知道沃尔特那黑暗、扭曲的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但我的确吓得浑身发抖。也许死亡真是一种解脱。”

她觉得再待下去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于是快步朝门口走去,不等他从椅子上站起身便出了门。汤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得赶紧来一杯白兰地加苏打水。

27

她到家时沃尔特已经回来了。她本想直接回房间,但他正待在楼下,向门厅里的男仆吩咐着什么。她心情沮丧至极,不再害怕承受羞辱,停下来面对着他。

“我跟你去那个地方。”她说。

“噢,好啊。”

“你想让我什么时候准备好?”

“明天晚上。”

他的冷漠就像一根长矛刺痛了她,使她从不知哪儿鼓起一股虚张声势的勇气,随后说出的话连自己也吃了一惊。

“我想只带几件夏天的衣服,外加一块裹尸布就够了,对吧?”

她盯着他的脸,看出她的刻薄话激怒了他。

“我已经告诉阿妈你需要带什么了。”

她点点头,便上楼回了房间。她非常虚弱。

28

终于接近了此行的目的地。他们被人抬在轿子上,日复一日地沿着无尽的稻田之间狭窄的田埂前行。他们清晨便动身,直到正午酷热难挡,才在路边的客栈暂避片刻,随后又继续赶路,一直抵达他们预先安排过夜的小镇。凯蒂的轿子在行列的最前头,沃尔特跟在后面,然后是稀稀落落的一队苦力,担着他们的被褥、备用品和器材设备。凯蒂对途经的乡野视而不见。漫长的旅途中,只有哪个轿夫偶尔说上一句,或断断续续哼唱的村野小调来打破沉默,而她则翻来覆去地回想着查理办公室中那揪心一幕的每个细节。她痛苦地回忆着他对她说了什么,她又回答了什么,绝望地发现他们之间的谈话变得何等乏味,何等无情而务实。她没有说出本想说的话,也没有用她打算好的语气。要是她能让他明白她那无限的爱,她满心的激情,她的无助,他就绝不会那样毫无人性,由她听任命运的摆布。一切都让她措手不及。当他告诉她——虽然没有直说,但意思再明白不过——他根本不在乎她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因为这个,那时她才没怎么哭,而是被吓昏了头。随后她才哭起来,哭得伤心欲绝。

晚上在客栈里,跟丈夫同住一间上等客房,她意识到几英尺外躺在行军床上的沃尔特并没有睡着,便用牙咬住枕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可到了白天,轿上有帘子挡着,她就任由自己发泄。那份痛苦是如此强烈,真想放开嗓门大喊大叫。她从来没想过一个人会经受这么大的磨难,拼命自问究竟做了什么才遭此报应。她弄不明白为什么查理不爱她,这也许是她的错,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讨得他的欢心。他们相处得那么融洽,在一起时不停地说笑,他们不仅是情人,还是好朋友。她无法理解这一切,她彻底崩溃了。她告诉自己她憎恨他、鄙视他,却不知道如果再也无法见到他,她该怎么活下去。如果沃尔特是出于惩罚才带她到湄潭府,那他就是在自我愚弄,难道现在她还在乎自己以后怎么样么?她已经失去所有活下去的意义,二十七岁便了结此生的确有些残酷。

29

在载着他们上溯西江的汽船上,沃尔特不停地读书,只在吃饭时才尽力就某个话题聊上一会儿。他说话时仿佛她是一个碰巧同行的陌生人,聊些无关紧要的事。凯蒂觉得这是出于礼貌,要不就是强调他们之间隔着一条鸿沟。

她脑中回想起自己告诉过查理,沃尔特让她去他那儿以离婚相威胁,否则她就要陪他去那座疫病肆虐的城市,就是为了让她能亲眼看看他是多么冷漠、懦弱和自私。这是真的,这一招太符合他讽刺而幽默的个性了。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在她回家之前就向阿妈做了必要的吩咐。从他眼里,她捕捉到一丝鄙视,似乎不单单对她,还包括她的情人。或许他在对自己说,如果处在汤森位置上的是他,天底下没有任何东西能阻碍他做出牺牲,来满足她哪怕最微不足道的古怪念头,并且她知道这是真的。但后来,她的眼睛已经睁开,他怎么可以还让她做这种危险的事情,让她现在如此胆战心惊?起初她以为他只是在耍把戏,直到他们真正启程,不,还要晚些,直到他们离开江边,坐上轿子开始穿越乡间的旅程,她仍以为他会轻笑一声,告诉她不用去了。她一点儿也猜不透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他不可能真的希望她死,他曾是那样不顾一切地爱着她。现在她知道了爱是什么,记起了他爱她的千百种迹象。对他来说,套用一句法国俗语,她的确“一朝烟雨一朝晴”。他不可能不再爱她,你会因为受了残酷的对待就不再爱一个人吗?她并没让他遭受查理让她受的那种苦,而且,尽管发生了这一切,甚至她也认识到他的本来面目,但只要查理略作暗示,她还是会放弃世上的一切飞向他的怀抱。即使他牺牲了她,一点儿都不在乎她,即使他既无情又冷酷,她就是爱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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