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5章  面纱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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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世界上各地的居民抱有天真的好奇心,向凯蒂提了不少问题,关于伦敦、关于英国。她想象英国是一个浓雾弥漫的国家,甚至连中午都伸手不见五指。她还想知道凯蒂去不去舞会跳舞,是否住在一栋豪华的房子里,她有多少兄弟姐妹。她经常谈及沃尔特,院长嬷嬷说他很了不起,她们每天都为他祈祷。凯蒂能有一位如此善良、勇敢、聪明的丈夫,该是多么幸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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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圣约瑟修女迟早会把话题拉回院长嬷嬷身上。凯蒂从一开始就意识到这位女性的人格主宰着整座修道院,她无疑受到驻留此地的人的爱戴、钦佩、敬畏,甚至还有惧怕。尽管她待人十分亲切,但在她面前,凯蒂觉得自己就像个女学生。跟她在一起,凯蒂从来不感到轻松自在,因为心里充满了一种陌生的感情——敬畏,让她始终局促不安。圣约瑟修女性格坦率,急于打动凯蒂,告诉她院长嬷嬷的家族是多么伟大:她的祖先里有人彪炳青史,她本人跟欧洲半数的国王是un peu cousine(表亲关系),西班牙国王阿方索曾在她父亲的庄园打猎,他们家族的chateaux(城堡)遍布法国各地。离开如此高贵的生活是很难的。凯蒂面带微笑听着,内心被深深打动了。

“du reste(事实上),你只要看她一眼,就能看出她comme famille,c'est le dessus du panier(出自名门望族)。”修女说。

“她那双手是我所见过最美的。”凯蒂说。

“啊,不过你要知道她是怎么使用那双手的。她什么活儿都干,notre bonne mère(我们的好院长)。”

刚来这座城市时,这里什么都没有,是她们亲手建起了修道院。院长嬷嬷设计了蓝图,又亲自监督施工。自从到达的那一刻,她们就开始从“婴儿塔”和残忍的接生婆手里拯救那些可怜巴巴、没人要的女婴。一开始她们连睡觉的床铺都没有,窗子上也没有玻璃,无法挡住夜晚的风(“那种空气没有任何好处,”圣约瑟修女说,“只对身体有害。”)。她们常常身无分文,不光是付不出建房的工资,就连自己简单的餐食都无钱应付。她们过得跟农民似的,她是怎么说的?法国的农民,那些给她父亲干活的人,见了她们吃的那些东西都会直接扔去喂猪。这时,院长嬷嬷把她的女儿们叫到自己身边,她们跪下来祈祷。随后,圣母玛利亚就送钱来了。第二天就有一千法郎从邮局寄来,要不就是她们还跪在地上的时候,来了个陌生人——英国人(还是个新教徒,如果这让你高兴的话)或者中国人来敲门,给她们送来礼物。有一次也是这样身处困境,她们就向圣母起誓,如果她来接济,她们就为她背诵《九日经》以表敬意。

“你能相信吗?那位好笑的沃丁顿先生第二天就来看我们了,他说我们一个个看上去都想要一盘烤牛肉,就给了我们一百美元。”

“多么惹人发笑的小男人啊,他那光秃秃的脑袋、ses petits yeux malins (精明的小眼睛),还有他说的那些笑话。mon dieu(我的上帝),他简直是在糟蹋法语,可你就是忍不住让他逗笑。他总是那么风趣,身处这场可怕的疫病之中,他始终像在度假一样。他的心性还有智慧都相当法国化,难以置信他是英国人——除了他的口音。有时我认为他是有意说错,就是为了逗你笑。当然,道德上就不能对他求全责备了,但那是他自己的事(叹了口气,一耸肩,摇摇头)。他是个单身汉嘛,又是个年轻人。”

“他在道德上有什么问题吗,我的姐妹?”凯蒂微笑着问。

“难道你不知道吗?我要是告诉你,就等于犯下了罪过,我不该说这种事情。他跟一个中国女人同居,确切说,是一个满族女人,好像还是位公主,她爱他爱得发疯。”

“听上去不太可能啊。”凯蒂叫道。

“是,就是的。我向你保证,这件事千真万确。他这是非常邪恶的罪过,这种事情是绝不该做的。你没听见吗?你第一次来修道院的时候,他不吃我特意做的玛德琳蛋糕,notre bonne mère(我们的嬷嬷)说他的胃口被满族人的饭菜弄乱套了。她指的就是这件事,你应该也看见他做了个鬼脸。这个故事说来十分离奇,好像当年闹革命的时候他正驻扎在汉口。到处在屠杀满人,这个好心的小沃丁顿救下了一个大家族的性命,他们跟皇家沾亲带故。那女孩发疯一般爱上了他——好了,其余的事情你也猜得到。后来他离开汉口的时候,她便逃出家门跟着他。现在无论他去哪儿她都跟着,他也只好收留她,可怜的家伙,我敢说他很喜欢她。她们是很迷人的,那些满族女人。唉,我这是怎么了,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呢,可我却在这儿坐着。我不是个好教徒,我真为自己害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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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蒂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自己正在成长。一刻不停的忙碌分散了她的心思,窥见他人的生活、他人的视界唤醒了她的想象。她开始恢复元气,变得更舒心、更强壮了。她曾一直以为自己什么都干不了,只会哭泣,但让她吃惊,甚至感到困惑的是,她发现自己时常会因为一点小事笑起来,渐渐觉得生活在可怕的疫病中心是件十分自然的事情。她知道自己周围有人正挣扎在死亡线上,但她已经不再去多想这些。院长嬷嬷禁止她进入医疗室,那一扇扇紧闭的房门又惹起了她的好奇。她真想偷偷往里面看一眼,可这样做难免被人发现,也不知道院长嬷嬷会怎么处罚她,要是被从这儿赶出去就太糟糕了。现在她一心照顾那些孩子,如果她走了,他们会想她的。事实上,她不知道如果没有她的话,孩子们该怎么办。

有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有一个礼拜都没想过查尔斯·汤森了,夜里也没梦见过他。她感到自己的心在胸膛里狂跳,她痊愈了。她现在再想起他,已经无所谓了,她已不再爱他。哦,她真的摆脱了,这真是一种解放啊!回想当初她是如何充满激情地渴念着他,简直太奇怪了。他甩了她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就要活不下去,以为生活从此除了痛苦就什么都没有了。而现在她已经笑声连连,真是个分文不值的东西。她竟然让自己变得那么愚蠢!现在冷静下来想想他,真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上了他哪一点。幸好沃丁顿对此一无所知,她可忍受不了他那刻毒的眼神,那含沙射影的挖苦讽刺。她自由了,终于得到了自由,自由!她几乎忍不住要放声大笑。

孩子们闹哄哄地玩着游戏,她通常都带着溺爱的笑容在一旁观看,如果吵得太厉害就走过去制止,照看他们不要胡作非为,弄伤了哪一个。但现在她兴高采烈,觉得自己也像个小孩子,跟她们一样大,加入到游戏当中。小女孩们高兴地接纳她,她们在屋子里追来赶去,扯开嗓门尖声喊叫,欢天喜地发了疯一般,一个个兴奋得直蹦高,吵闹声大得吓人。

突然,门开了,院长嬷嬷站在门口。凯蒂一脸羞愧,从十几个抓着她尖声狂叫的小女孩手中挣脱出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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