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延元永初
“真是阴魂不散!”
中原洛阳,
临朝称制的太后邓绥放下手中的奏疏,紧紧皱著眉头。
那是一份批判太后掌权过重,以至於国家“阴盛阳衰,出现灾祸”的奏疏——
先帝在执政的最后一年,针对各地豪强,採取了打压的政策,这自然引起了后者的不满。
然国势强盛,汉室的权威也得到牢固树立,与光武帝时那才经歷过动盪的“天命”不同,
豪强们不敢直接像前辈那样发起叛乱。
他们只暂时的忍让起来,想看先帝究竟想做到何种程度。
然后,
还没等豪强世家们观望清楚,看上去还很康健的先帝,便突然去世了。
继位的是个出生才三月的婴儿,
掌权的是个未满三十的妇人。
这组合一看就不没什么攻击性。
若此后相安无事,那大家还能维持大汉朝这烈火烹油的火热局面,尊重先帝留下的孤儿寡母。
奈何邓太后却有延续先帝遗志的想法,並没有因为帝王的更换,而停止打压豪强的政令。
这使得世家豪族感到不满。
於是他们便以谦谦君子、耿直老臣的姿態,呈上各种奏疏,向邓太后“指出”政令的不合理之处。
“他们分明是在威胁我!”
对此,得到先帝指点,本身也具有理政天赋的邓太后一眼便看出,那些从各地送来的,有关於“陨石坠地”、“天灾不断”的上天警示背后,隱藏著世家的何等狂悖犯上。
论说陨石坠地,
实际上这並非什么罕见的事情。
天上星辰数之不尽,运转之间点下来一些石子,砸坏一二间房屋,其实很是正常。
史册中对於这种现象的记载,也不算少见。
前汉王莽之时,之所以会引起別人的惊嚇和惶恐,不过是因为当时落星频频,且多有巨石罢了。
等到陨石混同暴雨,出现在光武帝堪称命运转折点的昆阳大战中时,才被后人更加渲染,以此来宣扬光武的“天命所归”。
至於春夏暴雨引发的水灾,那更不值得惊诧:
若是天地间水汽蒸腾,引发自然过於澎拜的倾泻,出现远古女媧、大禹时的灾祸,那本就同人力没有太大的关係。
那叫做“天亡我也”。
然而各地奏报中提到的水灾,也就是言及雨水较往年要多些,从海上吹来的风较往年要大些等等。
若发生这样的灾祸,
无非是各地水利因年代久远,一旦遇见比往年要多一些的雨水时,便失去调节的效用,溢出渠道,淹及农田而已。
上报给朝廷,送人送钱去地方修整也就是了,偏偏就是要扯到邓太后女主当朝这件事上。
明明先帝在世,曾三令五申的嘱咐臣下:
不要多言讖纬,就事论事即可。
就连永元四年时,各地涌现出来的祥瑞,和帝都没收一个。
十多年过去,这些服侍过和帝的臣子本该习惯了,顺从了。
谁知道和帝一去,他们的態度又变回了过去研究阴阳五行,天人感应的经学家,指著天地异象、诸方灾祸便说这是“君王无道”的表现。
邓绥都快被他们给气笑了。
好在,
她对这些糟心的事情,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不至於被某些言论激的言行失当,踩到別人挖好的坑里还把自己的脚扭到。
她会稳住的。
先帝將国政託付给她,她便绝对不能任性妄为,让大汉的列祖列宗、万千臣民失望。
只要稳到刘隆这个小皇帝健壮的成长,会说话、能走路、能懂事的时候,她就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一些从先帝时起,便想要,且应该做的事情。
但在此之前……
想起后宫中那仍在襁褓中的稚嫩天子,邓绥的眉头紧锁,最终只提笔在奏疏上写下几句应对灾祸常见的,让地方开仓賑济的命令。
她略过了那些暗含指责的文句。
隨后,
邓太后起身,去看望起了刘隆。
幼小的天子拥有著好几位乳母日夜的照顾,成群的宫人也围绕在他身边,辛勤的侍奉著他。
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
此时正包裹在襁褓之中,被乳母递到邓绥的怀里。
邓太后轻轻的抱过他,並细细的询问起天子今日的情况。
哪怕是五穀轮迴这样的脏污之事,也没有被疏漏过去。
毕竟这是先帝期望的血脉。
等乳母一一答过,邓绥又摸了摸小刘隆的手脚,感受著反馈回来的温暖,这才放心。
作为大汉的女君,
她位同皇帝,在詔书上也可以自称为“朕”,自然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又因为底下那些蠢蠢欲动的臣子,近来的朝政显得沉重而复杂,使得邓绥无法將刘隆时刻带在身边抚养——
初时,
邓太后还把刘隆放置在自己宫中,於榻旁边设了一张小床。
奈何三四个月的小孩总是喜欢在半夜哭闹,让日间忙於政事的邓绥,又要在夜间,瞪著双惺忪睡眼去服侍天子。
这著实损耗年轻人的寿命。
因此在经歷了几次,形容憔悴的有些可怜后,邓绥放弃了自己成为一名优秀养母的目標,只尽心的关注刘隆的日常起居。
而等见完了天子后,
邓绥又转去另外的宫殿,检查起了刘胜、刘祜这两个孩子的课业。
在定下刘隆继位后,
邓绥没有將之赶出皇城。
一来,
皇帝著实太小,需要他们待在身边,以备不测。
二来,
刘祜不过十二,刘胜身体虚弱,实在没必要在他们身上多做折腾。
等刘隆长大些,他们也跟著成长健壮起来,到时候再出宫居住,或者就藩封国也无妨。
“安心读书就好,不必为某些人的言论感到忧虑。”
事后,
邓绥陪著两个孩子享用饭食时,对他们这样说道。
后宫前朝向来存在著牵扯,没有完全分隔的道理。
而当外面的风浪掀起来后,再巍峨高耸的宫墙,也无法阻止雾水渗透进入內部。
偏偏这两个孩子,又都是心思活泛的少年之时。
他们不是先帝那样的超然俊杰,对权力斗爭有著天生的敏锐,因此无法明了某些话语背后的用意。
奈何生在皇家,自幼经受优良的教导,天赋在正常人中也算出色,在听到传入耳中的风言风语后,总免不了去多想一些。
无法做到什么都不管,只知道顺从长辈的痴愚,
无法做到什么都瞭然於胸,清楚自己定位,明白自己责任的聪慧,
就这样不上不下,
让邓绥难免费更多心思,去教导他们。
“知道的。”
少年郎纷纷出声,应和著太后的话语。
然后刘胜又小心的问道,“我可以去看望陛下吗?”
虽然他是长兄,
虽然刘隆是幼弟,
虽然双方年龄相差不小,
但身份上的差距却更如天堑一般。
十三岁的刘胜说起自己不到两百天的弟弟,都只能尊称“陛下”。
他们之间已然隔了一层厚厚的壁障了!
不过,
这並不妨碍刘胜对兄弟的好奇。
他时常生病,五岁以前多潜居內宫,少见外人。
之后出生的兄弟,也都被送去宫外,以求健康长大,结果不用多提。
所以,
小小的刘隆是刘胜认知中,唯一的,可以去探望、去触碰的兄弟。
他没有多余的想法,心里只有纯然的血亲之情。
可邓太后拒绝了他的请求。
她没有怀疑刘胜会带著恶意去对待,那抢夺了自己皇位的幼弟,只是担忧他会传给刘隆些微病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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