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俗话说“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钟离县这些流民,乃至江南那些被饿死的灾民,全部都是麻绳上最细的那些苦命人,他们那身处无数座大山压迫下的捉襟见肘生活,本就经不起任何的风浪波折,哪怕只是暴风雨前夕的一缕微风,都足以在一夕之间彻底摧毁他们数十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幸苦耕耘。
更加可悲的是,这样的苦命人,才是大周的绝大多数……
面对这些流民怀疑、不敢相信的眼神,本欲直接进城的张铁匠多说了一句:“老少爷们儿,我们淮南荡魔将军府做事,说一便是一、说二便是二,但凡有一字虚假,我家大将军便绝不会轻饶了我……战张铁匠,静候老少爷们儿!”
说完,他再次抱拳四面示意,而后一夹马腹:“驾!”
“秦道明、李木匠、牛二、黄敬祖,封锁城门,许进不许出,闯关者、斩立决!”
“喏!”
四骑大声应喏着,招呼手下的袍泽弟兄自大部队中分离出来,奔向各个城门。
“何仁义、周兴旺、胡五秀,全城戒严,作乱者、斩立决!”
“喏!”
又有三骑大声应喏着,率领麾下袍泽弟兄分离出来,分别奔向东南西北。
“曹五郎,带你的人去查抄粮仓!”
“喏!”
大部队最后便只剩下李铁匠与二十名镇魔卫,高举“王”字大旗,如狼似虎的直扑州衙所在。
城门外的衙役都头望着他们纵马远去的背影,头皮发麻的哭丧着脸跺脚哀声道:“祸事了、祸事了啊!”
这些荡魔将军府的镇魔卫招呼所有流民去州衙领粥。
可他看得分明,这些镇魔卫哪有携带一车粮食?
一盏茶后,李铁匠勒马停在了濠州州衙之外。
他看了看门楣上的写着“濠州州衙”四个大字的匾额,再看了看紧闭的大门,以及大门一侧只能容纳一人进出的侧门,忽然想到了自家将军府那两扇摆设一样的从未合上过的大门……
“忒!”
他眼神森冷的歪嘴吐出一口浓痰,一挥手道:“进!”
一彪镇魔卫翻身下马,按着腰刀就冲大门冲过去,直将把守大门的一票衙役吓得惊魂失色,慌忙举起九尺多长的锈迹斑斑白蜡杆枪对准他们,色厉内荏的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站住!”
“老子是你大爷!”
一名镇魔卫不耐烦的一步上前,挥动连鞘的腰刀一搅,便将指着自己的所有白蜡杆枪绞落在地,而后拳打脚踢的将一票守门的衙役打倒在地,连声痛呼。
一干衙役刚让出路来,那名胸大肌很浮夸的壮汉便按着腰刀一个助跑,飞身一脚踹在了紧闭的大门上。
“嘭。”
两扇包铁镶铜的大门连门带门框飞了出去。
一彪镇魔卫按刀冲了进去,平静的州衙内立刻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鸡飞狗跳声。
“放肆,谁给你们的狗胆,敢来我们州衙撒野,叫韦子真来见本官……啊!”
“本官乃濠州通判曹尚俭,尔等休得放肆……啊啊!”
“韦子真,你想造反吗?韦子真、韦子真……啊啊啊!”
适时,张铁匠一手扶住“王”字旌旗,虎视眈眈的望着一票黑衣黑刀的镇魔卫,护卫着一顶软轿急匆匆的赶来。
软轿停在州衙大门外,从中钻出一个年逾四十的文官,这文官生了一副儒雅倜傥的好皮相,一身赤色圆领官袍竟穿出了高冠博带的名士风范。
然后他在见到张铁匠身畔那杆迎风飘扬的赤底黑字旌旗后,瞬间便名士风范全无,无师自通一样的领会了某种著名巴蜀技艺的精髓,脸色变幻之快,直令人叹为观止。
末了,他挥手令麾下众多镇魔卫止步,而后强行挤出一抹笑容,客客气气的上前揖手道:“本官乃濠州镇魔司少司监韦子真,敢问这位大人,大将军府可是有何公务行经此地濠州?可需要本官配合?”
张铁匠冷着脸直视着他,不阴不阳的问道:“怎么,我们荡魔将军府做事,还要先禀报韦大人?”
韦子真闻言脸色骤然一变,慌忙揖手道:“下官绝无此意,这不是听闻大将军府有袍泽弟兄来此……”
“没有就滚开!”
张铁匠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解释:“你挡住老子晒太阳了!”
他的喝骂声,令韦子真愣了两秒,他打量着张铁匠身上的黑衣,很想问他在荡魔将军府身居何职。
可他仰头望了一眼身侧飘荡的旌旗后,立刻就掐灭了心头那点怒意。
‘算了算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他心下哀叹了一声,不敢怒也不敢言的再次从张铁匠一揖手,躬身退下台阶。
不多时,无数东倒西歪的流民,畏畏缩缩的沿着长街慢慢蠕动到了州衙大门附近,望着堵着州衙大门的韦子真一干人等,踌躇不敢靠近。
张铁匠见状,是既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只得将心头的火气一并洒在韦子真一干人等的头上:“你们脸上那俩窟窿是长来出气儿的吗?再不滚蛋,老子拿一并开刀!”
不怪他对这些同行没好脸儿,他自己也是镇魔卫,他很清楚,自打当初白莲教作乱之后,镇魔司便升格为了天子亲军,独立于地方官场之外,并且对地方官员还有一定的监督之权。
换言之,只要这位韦子真韦大人愿意管事,他是能够插手濠州州府的赈灾济民工作的。
但很显然,这位韦大人,并未管这些流民的死活。
在他们荡魔将军府三令五申强调淮南道赈灾济民工作的情况下……
也就是说,这厮既没有管事、也没有给他们荡魔将军府面子。
这厮都没给他们荡魔将军府面子,还指望他张铁匠给他们好脸儿?
要不是看在他们身上也穿着这身儿衣裳的份儿上,他将这些尸位素餐的饭桶一并弄死的心都有了!
“你……”
听到张铁匠的大骂声,韦子真身后那些镇魔卫脸上均浮起了怒容,心说大家都是镇魔卫,凭什么你们荡魔将军府这么牛逼?
但韦子真的脸色却再度狂变了好几次,额头上甚至反射出点点汗迹。
“是是是……”
他拦住了下属们的愤怒发言,点头哈腰的转身朝长街另一头移动:“我们这就退开、退开!”
适时,冲入州府内那一票将军府镇魔卫,也像拖死狗一样的拖着一个个鼻青脸肿、连声痛呼,身着赤色、绿色两色官袍的文官,大步出门来。
张铁匠见状,也没有多废话,双手将旌旗交给一名镇魔卫后,便指挥着一名镇魔卫将一名身穿赤色官袍的文官,押到台阶下的两头石狮子中间,面向诸多流民跪地垂首。
而后,他在无数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之中,拔出腰刀高高举起。
“噗哧。”
斗大的头颅滚落,鲜血溅出一丈多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