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贾赦贪利索甜井 薛女含情送妆奩 红楼晓梦
母女两个相见,自有一番亲热。待进得內中,红玉便道:“妈妈,如今府中这般难了吗?我听佳惠说,如今不少家生子都放了良,准去自谋出路?”
林之孝家的面上一僵,道:“你也知太太,掌个总还行,待要事无巨细管起来,太太又哪里有这般能为?虽说前头让大奶奶管著家,可银钱却由著太太自个儿管。后来也不知哪个献的谗言,太太便让周瑞家的將银子挪出去放债。
这前几个月都还好,上月也不知谁传的,说松江遭了灾,只怕这布要涨价。太太一狠心囤了不少,谁知情势急转直下,这布非但没涨,反倒掉了三成还多。
单是这一回,就足足亏了快两千两银子了,又赶上夏粮还没发卖出去,府中用度可不就捉襟见肘了?”
顿了顿,又安抚道:“我的儿,你且莫管了,太太吃了亏,往后再不敢胡乱行事。”
真的吗?红玉有些將信將疑,思量一番还是说道:“妈妈,你与爹爹多加留心,若……若府中过得不好,我在老爷、太太跟前儿多少有些情面,定能接了二老过去享福。”
林之孝家的还不到四十,哪里捨得这般好差事?当下哂笑道:“又浑说,堂堂国公府,还能倒了门楣不成?你只管好生伺候了陈老爷,最好早些生个一儿半女的,如此往后有了指望,我与你爹也就放心了。”
红玉情知劝说不动,嘆息一声儿只得唯唯应下。待心思重重回得前头贾母院儿,搭眼一瞧,发觉紫鹃、绣橘与鸳鸯竟都不在。
足足过了好半晌,三女方才陆续回来。彼此对视一眼,俱都心下凛然。鸳鸯与那两个耳语几句,这才来寻红玉,附耳道:“可是有人寻你討门路了?”
红玉伶俐,便道:“莫不是也求了鸳鸯姐姐?”
鸳鸯苦笑著点头,道:“这才多久啊……怎地好似恍如隔世一般?”
堂堂国公府门第,何至於这般落魄了?
余下光景,四个丫鬟再听闻有熟人来找,若是关係一般的,便推说主子跟前儿离不开人;若是关係亲厚的,只说此事留待放假时再说。
倏忽到得申时末,徽班唱罢了戏摺子,贾母心绪极佳,一声『赏』,便有大丫鬟翡翠端了一托盘的银稞子撒了出去。
班主等纷纷叩头谢赏,旋即拾掇头面,拆了戏台,高高兴兴而去。
內中席面撤下,眾人就茶言谈一番,先是王舅母与薛姨妈告辞而去,眼看时辰不早,陈斯远也领著迎春、黛玉告辞。
又是李紈、贾璉相送,至仪门外,黛玉、迎春纷纷上车,端水大师陈斯远这回钻进了黛玉的马车,旋即浩浩荡荡出了角门,往发祥坊迴转。
林妹妹多饮了几杯,一张俏脸儿粉扑扑,待车帘一撂下便將半边儿身子压在陈斯远身上。
许是因著心绪极佳,这会子竟与陈斯远说起了閒话来。
道:“王家姑娘竟大归了,真真儿出人意料!”
陈斯远附和道:“谁说不是?不过此女骄纵,仔细想想,能有今日也在情理之中。”
黛玉却唏嘘道:“她虽大归,却是自个儿选的,好歹还有爹妈疼爱。王家如今显赫,便是做一辈子姑娘,也未尝不是一桩幸事。”
陈斯远知黛玉因何这般说,错非因著自个儿之故,让黛玉早早认下了那婚书,只怕再难逃脱贾家樊笼。便是没有宝姐姐爭抢,黛玉真箇儿嫁了宝玉又如何?
贾母年事已高,说不得何时就去了。而后婆婆王夫人不待见,宝玉又多情以至无情,以黛玉这般敏锐的性子,只怕没几年便被生生磋磨死了!
小夫妻新婚燕尔,正是蜜里调油、如漆似胶之时,陈斯远知其所虑,便將黛玉身子搂紧,只低声道:“妹妹不必多心,往后都有我呢。”
“嗯。”黛玉应了一声儿,只觉出阁后笼罩身形的枷锁尽去。
良人虽是个心风流的,却待她体贴周到,旁人想到的他想在前头,旁人想不到的他竟也能想起。
前几日黛玉月事来了,陈斯远见手炉不便,一拍脑袋便要去捣鼓劳什子『姨妈神器』,结果让生石灰生生將手上烧了两个大泡来。
那神器虽未成,可单是这份心思就足以让黛玉熨帖的了。
加之又詼谐风趣……或许出阁前黛玉还有些惋惜,而今却全都成了庆幸。
又一眼瞧见陈斯远手背上残留的水泡痕跡,黛玉心下动容,禁不住扬起小脸儿主动亲了陈斯远一口。
陈斯远到底是人不是神,见黛玉星眸熠熠,顿时会错了意,不禁搓手道:“妹妹这是……嘿嘿,好好,夜里我去寻妹妹。”
黛玉顿时变色!自打上一回之后,陈斯远便摆事实、讲道理的,要求二人对等。黛玉试了试,险些呕出隔夜饭来,偏生陈斯远孜孜不倦的一直缠磨。
如今她是怕了的,哪里还敢招惹?
当下就道:“不可不可,规矩不可乱。”
陈斯远惊疑一声儿,道:“妹妹何时守规矩了?”
“打今儿起不行吗?”
“誒呀,大不了前半夜我去寻香菱,后半夜再来……”
“你別来!”
“嘖嘖,夫人怎地还害羞了?”
“你少胡唚!呀,作死啊……”
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窸窸窣窣,直到车马进了陈家,內中二人方才停歇。
待下得车来,那边厢红玉已搀扶了迎春下来。迎春打量一眼,便见黛玉脸儿比桃红,蜂腰无力,柳质斜斜,別有一种春意酥腔。当下便知,方才二人在车中定暗通款曲了。
不过迎春情知陈斯远便是这般胡闹的性儿,当下也不在意。今儿个为贾母贺寿,迎春可谓是眾星捧月。
此前十几年小透明一般,而今可算为眾人所瞩目。一时间贾母多有夸讚,王夫人附和不已,邢夫人別彆扭扭也夸讚了几句。
尤其那王舅母,看向她时,眼神里总透著一抹复杂。迎春又不是傻的,自是知晓先前王云屏瞧中了陈斯远,却被陈斯远丑拒了……嗯,这词儿还是从陈斯远嘴里学来的。
呵,丑拒!夫君真真儿詼谐,生生造了词儿来编排那王云屏。
总而言之,迎春只觉得此一番比出阁时还要高光,自是心绪大好。
当下上前玩味瞧了黛玉一眼,这才与陈斯远一道儿往仪门而去。
劳累一日,陈斯远先送了迎春回房,陪著其说了几句,这才又往西路院来。黛玉方才被好一番轻薄,生怕陈斯远夜里又来,乾脆推说酒醉,自顾自地卷了被子歇息。
陈斯远缠磨无果,只得悻悻往中路院去寻香菱等。
一夜无话,待转过天来,一早儿几个丫鬟便与两位太太说了荣国府情形。
迎春惊愕无比,她管家时虽有些不凑手,可月例银子从不曾短缺过,怎地才两个月,家中就这般艰难了?
当下往西路院来,寻了黛玉计较半晌。紫鹃、红玉、鸳鸯、绣橘等你一言、我一嘴的,將贾家情形说了个大略。
二姑娘只觉心下杂乱,黛玉嘆息一声儿,劝慰道:“二姐姐也不必吃心,古往今来,哪一家不是盛极而衰的?早前我替贾家算了一笔帐,心下唬了一跳,林林种种也太费了!我虽不管事,心里每常閒了,替你们一算计,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省俭,必致后手不接。”
顿了顿,又道:“若依著我,这事儿早揭开比晚揭开要好。能开源便开源,能节流则节流,免得拖来拖去拖成了没法子,那可才叫糟糕呢!”
迎春嘆息著应下,道:“妹妹说的道理,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心下有些感嘆,家中败落的实在有些快。”俄尔,又道:“待下一回我见了老太太,好歹提个醒吧。”
黛玉欲言又止,心道只怕外祖母早知此事,如今不过是故作糊涂罢了。
姊妹两个言说一通,隨即便有吴俊家的来报,大老爷打发了两个小廝来,为著学那打甜水井的法门。
迎春仔细问过,待听闻乃是陈斯远应下的,她生怕亲爹拿自个儿相挟,当下哪里还坐得住?赶忙起身往后头去寻了陈斯远。
陈斯远哭笑不得,好一番宽慰二姐姐,又亲自將其送回房,这才罢休。
谁知方才寻了罗四两吩咐下此事,转头儿又有管事儿的来报,说是薛家送了嫁妆来。
莫说是黛玉、迎春,便是陈斯远都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先前早就商定了,须得亲迎那日一併抬了嫁妆来,怎么定好的事儿也不知会一声儿就变了?
待陈斯远往前头查看,抬眼瞥见送嫁妆的薛蝌,顿时明了:自个儿怕是误会了。
此番送的自是薛家嫁妆,不过不是宝姐姐的,而是宝琴那丫头的!
举目扫量,整整六十四抬嫁妆將前院儿摆得满满当当,后头兀自有小廝抬了嫁妆入內。
那薛蝌见了陈斯远,赶忙上前见礼道:“在下生怕妹妹过门后不好过,便私下为其添置了一些嫁妆,还请翰林莫要见怪。”
说话间还將嫁妆单子奉上,陈斯远玩味著接过,瞧了一眼便知宝琴的嫁妆只怕不比宝釵差什么。单是保定的庄田就有三千亩,好一好就能值个一万大多!
陈斯远心道,薛蝌哪里是怕宝琴受委屈,分明是藉此来给宝姐姐示威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