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虽然有钱有兵马,但要是行事不慎,甚至一封弹劾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毕竟赵怀安带来的七百多兵马,相比於诺大的长安和背后的朝廷,又算得了什么呢?
最后的最后,张龟年情真意切,对赵怀安道:
“使君,你豪杰性子,有时候为舒胸中意气,行事果决,但在长安,咱们真的一定要小心啊!”
“在这里,每一份荣光的背后,都藏著刀光剑影。一旦咱们处在眾人目光之下,那丁点的事情都会被放大,甚至咱们即便谨言慎行,也会有邀名的清流弹劾咱们。”
“所以,主公,请务必收敛,毕竟麦穗也会低头的。”
看著老张一副忧心的样子,深怕自己受不得气就去和长安权贵们动手。赵怀安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我赵大又不是个莽夫,一言不合就干。
那边赵君泰看出赵大的尷尬,连忙说了一句:
“是的,而且这一次咱们献捷,就要注意这个。献捷时人多眼杂,队列绵长,从进城至皇城,
沿途数里。需严令军士,整肃军容,更要提防有心人混入队伍,暗中作崇,製造事端。”
赵怀安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想到这个事,要是有心人这样搞他一下,没准还真的会惹来大祸。
此时,赵怀安又想到之前杨復光不见弘农杨氏人的事情,心中升起了一丝明悟。
在战场上,是看得到的敌人和明晃晃的刀枪,而在长安,你永远不晓得危机会什么时候,又会以何种方式跳出来,这些都需要考验赵怀安的智慧和忍耐。
想到这里,赵怀安对赵六说道:
“赵六,我先去老杨那边,你也在驛站这边问问,看有没有能採买新布的,到时候给兄弟们置办一下新衣,都体面起来!”
不管前面是何危险?这一次,我赵大要带著兄弟们站在最中间。
翌日,天光放亮,赵怀安和杨復光两波人从灞桥驛出发,向西面的长安赶去。
保义军这边七百多人马加上杨復光的牙兵千人,就这样车马粼粼,一路烟尘行进著。
在飘荡的旗帜中,赵怀安和杨復光並而行,双方的幕僚、亲从都跟在后头。
从灞桥驛到终点长安还有二十多里,队伍要行进一日,也正是这一路步行,赵怀安也对京地区的生態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和自己以为乾旱的关中西北的刻板印象不同,这一路所见,几乎让赵怀安以为走在江淮地区。
所见脉脉水田飞白鷺,阴阴夏木黄鸝时不时还能见到修建华丽的庄园、渠水,苑陵,其间时不时能见到文人墨客在此踏青。
而渭水以及水量眾多的支流上,又有眾多水,能时不时就看见成群结队的人在外面排队等候,准备研磨粮食。
甚至赵怀安还在这里看到了稻田,这种只有江淮地区才能见到的景象,莫不让赵怀安等一眾外乡人喷喷称奇。
而那边从西川出来的豆胖子,也是第一次看到北方一派水上江南的样子,尤其是看到前方朱坡下的池亭中,有梧叶、菱这些江淮才有的东西,忍不住感嘆了句:
“京畿地区果然是天上人间,咱们所见这些物候也就是江南才有吧?而进了京畿后,就是五步一景,十步一色,目不暇接,目不暇接啊!”
赵六挺著胸膛,抖起来,道:
“这算得甚?这里不过还是驛道,真正大族人家都不会將宅业放在这里的,都是在五陵那一片,等后面胖子你和我回乡,额带你去看看韦家宅。那时候你就晓得,为何天下人都想来长安了。”
赵怀安前头点了点头,对后面赵六道:
“嗯,你要回乡的事我准了,记得在入城前回来。毕竟咱也是这样,富贵不还乡,那还努力个什么劲呢。”
旁边的杨復光也笑吟吟的,听到这话后,也点头对赵六笑道:
“大郎说得在理,咱们活一辈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求的就是人前显贵。我听赵大说你是岐山人,那这样,我让一队神策军带你们回去,那样更妥帖些。”
赵六愣了一下,下意识要拒绝,可那边赵怀安听了哈哈大笑,对他道:
“赵六,还愣著干啥,还不赶紧谢过我大兄?有一队神策军扈从你回去,比什么都好使!將你家里人都接过来享福吧。”
那一句“享福”让赵六百感千回,他看著赵大,用力点了点头。
看赵六那样,赵怀安笑骂了一句“没出息”,就让他和豆胖子还有牛礼、陶雅几个人一併跟著,又派了二十骑背鬼护送,然后和杨復光那边派出的二十名神策军一道,先行直奔岐山。
望著赵六他们纵马离去,赵怀安对旁边的杨復光道:
“大兄,咱们关中一直是这么湿润的吗?”
杨復光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自我朝定都长安以来,的確都是这般湿润,就你所见的这些翠竹、水道、乃至江南常见的菱芡、燕米等水生生物,也就是本朝才出现在关中。”
“再往前,据说关中也还是蛮冷的。这在一些宫中记载的档案中都能看到。而我朝,关中冬日不见雪都可以十几年不见。所以,这也是我唐自有天命在的见证。”
“这天不冷啊,这庄稼就好种些,老百姓也能好受点。不像河朔,多少人都熬不过寒冬。”
赵怀安点了点头,他前世来的时候,据说也是进入了一个暖期,不仅气候温润,降水线北移甚至沙漠地区都开始发水了。
那时候他就听人说过,说大唐的情况就和现在一样,也是进入了歷史上温暖湿润时期,而且是难得的整个王朝周期都处在这个阶段。
而且就像杨復光说的,这气候变化对农作物生长有著最直接的影响。
水热条件好,不仅农作物的生长周期增长、熟制增加,复种次数和单位亩產量都会增高。
而古代嘛,最大的就是吃饭问题,只要有饭吃,再大的事也闹不起来。
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大唐的天命也要结束了,从高原那边情况来看,天下又要进入一个寒冷期。
那吐蕃的情况也算是比较典型的了,和大唐一样,处在了难得的气候湿润期,高原上的產粮都在提高,所以才支撑起吐蕃这样的王朝。
不过隨著气候变寒,粮食减產,外部战爭不断消耗,现在的吐蕃也碎了。
某种程度来说,吐蕃也算是走在大唐的版本前了。
现在的大唐还能靠著歷史惯性走,和庞大的体量支撑,但隨著这场草军的內乱,元气大伤的大唐,最后也得走吐蕃那条路。
天气变冷这个趋势是谁都改变不了的,某种程度上这就是天命。
所以赵怀安晓得,向北发展是没有前途的。因为每当天寒的时候,草原上就会出现巨型政权,
因为天气对这些牧民的影响比中原的农民还要严重。
只有靠在一起,形成联盟,然后向更温暖的中原地区进发,才能在后面寒冷时期种求得一线生机。
这就是歷史上契丹能崛起的契机。
而只要这个趋势不变,赵怀安以后就算扫灭了契丹这些草原政权,也还会有其他草原势力崛起。
不进入马克沁时代,草原就扫不平的,所以不管往里面投入多少资源,最后还是一场空,甚至还会把中原王朝拉入深渊,就和歷史上的大汉一样。
而赵怀安有这样的歷史自觉,更晓得此时的海洋正是方兴未艾的空白期,无穷的財富都在其间拥抱海洋,不仅可以从海外汲取物资,填补大陆北方的战爭消耗,还能提前將汉人的势力扩张到海外险要地区,布局天下。
到那个时候,汉人的命运將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发展道路。
也许这就是破除治乱循环的突围之法这些念头都只是在赵怀安的脑海里转著,他看到杨復光望了过来,笑了笑,说道:
“大兄说的是,我巨唐自有天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