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天街
“哗—..—·
:
当赵怀安、杨復光二人刚走出承天门,长安的上空忽然就下起了暴雨。
杨復光和赵怀安猝不及防,正要后退到门下躲雨,就有两个隨宦撑著雨伞奔了过来,两人都各自淋著,撑著杨復光和赵怀安。
杨復光恢復著从容,一步步踩在青石街上,小宦官则在后面亦步亦趋。
赵怀安则望著旁边给自己撑伞而被暴雨淋得湿透了的小宦官,笑道:
“小公公有劳了,怎么称呼?”
这个宦官愣了一下,隨后看著前头在行走杨復光,感激地看了一眼赵怀安,但也不敢太大声,
弯腰回道:
“回赵使君,小奴叫王知古,不敢劳赵使君谢,这是我们奴婢们应该做的。”
赵怀安点了点头,对这个叫王知古的小宦官有了印象。
能在承天门下侍奉已经不是什么司署小儿了,基本都有了一点名气,而依旧能在上值的时候准备著伞,这就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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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宫里做事的,没有一个不是人精,而承天门下站著几十號人,最后就这两个站了出来。
晴天备伞,饱时带粮,机会人人都能遇到,可却只有这些人才能抓到。
赵怀安对这个王知古看了一眼,隨后便跟著前头的杨復光踩上了天街,在暴雨中不疾不徐。
暴雨越来越大,赵怀安踩在承天门到太极殿的天街上,整个天地都只有哗哗声,昂首看著越来越高的太极殿,饶是他已经对朝廷足够怯魅了,但还是心情摇曳。
虽然杨復光走在自己前头,看不清面容神態,但赵怀安晓得,此刻的杨復光一定比他还激动,
自己最多只是一场荣誉,可对於杨復光,这却是他走上权力的顶峰。
不过这杨復光的养气功夫真的不错,到这个时候,每一步迈出都几乎是同样的距离,亦步亦趋在他的身上得到了完全的表现。
而赵怀安自己,稳了稳心情,便开始真正打量眼前的这座太极宫。
眼前太极宫的巍峨纵然在雨幕中都不减分毫,而且在乌蒙蒙的雨幕中,两侧高闕如同擎天巨人,昂扬於天地之间,只看其轮廓,就能被其高巍的气势所震撼。
而那太极殿就在两闕之间横亘,肇於东极,九天间闔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
依稀间,赵怀安感受到了当年万国来朝,各色人种沿著自己脚下的这条天街一步步踩在丹,
覲见那位从咸海到东海之间万里,最伟大的万王之王,天可汗。
这一刻赵怀安似乎明白,为何大唐经歷安史之乱那样的毁灭,却依旧能继续延续百余年。
也许,正是那份盛唐气象,或者是对它的幻想,使得大唐的精英们依旧爱著大唐。
否则战乱就难以平定,平定之后其祚命也不可能再延续一百多年了。
而和当年千国来使拥天街那样的繁华还不同,这一刻,暴雨中,只有赵怀安和杨復光以及两个小隨宦沿著天街行走著。
一股渺小与极大的对立,置身於广大的天街,饶是赵怀安心智足够坚定,也在这一刻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当年设计太极宫的人,或者说,所有设计宫殿的人,都懂得这种心理。
人只要走在这片广大巍峨的宫殿前,无论是谁都会有一种渺小感,也会对宫殿的主人,也就是大唐天子有深深的敬畏和崇敬。
威严的塑造就在这条天街中完成。
怪不得当年西汉初年穷成那样还要修建未央宫呢,果就是如他说的那句:
“无壮丽无以威!”
雨下的更大了,彷佛天都被捅破了。
从承天门到嘉德门再到太极门下,短短一百步,赵怀安走得袍角靴子全都湿透了。
前面的杨復光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他还端著步態,有些地方积水多,还是直接踩了上去。
那边两个隨宦已经撤掉下,一路带水的候在台下,看著杨復光和赵怀安踩著台阶上了进了太极门。
二人相顾无言,接著一群强健的太监便举著伞盖奔了过来,將杨復光和赵怀安遮好,就上了太极殿旁边的西房。
赵怀安一上来就看见数百余人站在殿前的廊房下,正当他要去张望一下殿內的情况时,旁边就有一个宦官小使躬身过来,小声道:
“赵使君,这边请求。”
赵怀安立马收回目光,然后跟著这个小宦官从廊下转到了偏厢房內,那边已经有准备好的官袍,六七个小宦官已经站在了那里。
他一进来,就有个年长一点的宦官过来,笑道:
“赵使君,杨枢密让奴婢们给使君换衣。”
听到杨枢密,赵怀安就晓得是他从来没见过面的杨復恭的安排,点了点头,问道:
“杨公呢?”
这宦官很机灵,晓得赵怀安问的是小杨老公,於是解释道:
“小杨老公已经到了左厢,准备入殿。”
不用说,赵怀安还没资格和杨復光一起进太极殿,明显要在这里等著召见。
他也没纠结这个,接下仪刀后,便让诸宦官给自已卸甲、除衣,甚至在这些人面前直接换上新的官袍。
因为赵怀安自己穿的平角內裤,倒不在乎这个,可那些宦官们看著赵怀安浑身如同铁铸一般的身材,浓烈的阳刚之气扑面而来,全部低下了头。
当赵怀安换好浅緋色圆领窄袍袖,腰繫著吞兽束金带,胸前飞鹰图纹,头带黑色纱罗硬脚噗头,脚蹬乌皮六合靴,一个大唐纠纠武人就出现在群宦的眼中。
即便礼仪有规,但那个老宦官还是忍不住感嘆了一句:
“赵使君,真是虎威,多少年没有见过这般雄昂的气魄了。”
赵怀安看著这老宦官的岁数,笑道:
“哦,这就是还有了?公公之前见过哪位?”
老宦官笑道:
“三十年前,高高使相就如这一般,姿雄壮丽。”
赵怀安了一下,笑道:
“没想到我赵大还能有这样的气魄,能和高使相当年一般,有幸,有幸,哈哈。”
此时,那边已经有两个小宦官已经拎著点燃沉香的铜球笼开支在赵怀安身边过香,这是上朝的礼仪,要先薰香。
实际上,赵怀安也就是在这里换了衣服了,这一次也只是常朝,不然他连靴子都不准穿进来的,要换上专门的麻鞋,保持殿內的乾净。
赵怀安不晓得宦官们用的什么香,但闻著的確提神醒脑,最重要的,的確香。
本来他从城外一路骑马入宫,又穿著明光大鎧,出了不少汗,虽然没太大的汗臭味,但被这香一熏后,整个人的確闻著清爽。
见这宦官像是个好说话的,赵怀安笑著问问道:
“不知道老公如何称呼。”
这老宦官客气笑道:
“回赵使君,奴婢是內侍省的內常侍周敬荣,不晓得赵使君有什么想问的呢。”
周敬荣这些资歷深的老官官们不晓得接触了多少如赵怀安这样第一次进京的,不要太晓得这些外地刺史最关心的就是朝堂上的事。
一般来说,他都是理都不会搭理的,可这位赵使君不同,他们都是宫里的人,对现在的局势非常了解,知道这一次常会几乎就是围绕著眼前之人。
更不用说他和小杨老公那人尽皆知的关係,所以周敬荣和善微笑,必知无不尽。
宦官们的態度,实际上就是一个明確的政治信號。
此时赵怀安心中有了点底气,先问了个不太敏感的:
“我看廊房下站了不少人,离大殿那么远,听得到里面在討论什么吗?”
这周敬荣抿嘴一笑,对眼前的赵怀安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隨后笑著解释:
“这一次是常朝,所以来的都是在京五品以上的职事官,別看五品在外面已经是刺史了,但在长安,光五品以上的文官就就有一千多人,武官又是一千多人。”
“这么多人,就算太极殿再大也不过容纳一半人就不错了,剩下的都要按照文东武西、品阶高低依次站在廊下。”
“这还是常朝,要是大朝的话,在京九品以上的官员要全部到场,到时候大部分人都要站在台下的天街两侧。”
“至於太极殿內討论什么,又和这些人有什么关係呢?”
赵怀安碰了碰鼻子,感觉有被內涵到,毕竟自己本官的刺史,也就是五品。
所以按照常理,咱赵大面圣,別说看到圣上的脸了,就是他的声音都听不到。
哎,果然是帝都,就是官多。
不过这也不是赵怀安关心的,他见周敬荣果然有和自己熟络的意思,將腰间的皮袋递给了周敬荣,笑道:
“周老公,不晓得今日圣上的心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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