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美人卸甲
当赵怀安给宋文涛交给那些值守的神策军时,杨復光的小使已经等候多时了。
现在的赵大也有了让这些宦官们等候的资本了。
赵怀安在小使的带领下,七拐八绕地带著他来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这里杂草丛生,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赵怀安一进来,就能闻到草木发烂的霉味,看到前面厢房里影绰的光影,赵怀安又看了看四周,觉得应该不会有埋伏的刀斧手,这才走了进去。
一进厢房,赵怀安就看见杨復光坐在马扎上发呆,房间內也是空无一物,只有一座小马扎放在杨復光的旁边。
见赵怀安终於来了,杨復光眼色复杂地看向赵怀安,感嘆了一句:
“赵大,你真是好运道,有福气!”
赵怀安不理解,虽然已经有点醉意了,但还是赶紧坐在杨復光旁边,问道:
“大兄,这是怎么了?感觉大兄今日有点意气消沉啊!是因为今日朝上上疏的剿贼策不成吗?
杨復光嘆了一口气,摇头,对赵怀安道:
“没什么,这种事本就不是一时半会能定的,而是自入了宫后,就发现,还是在外面好。”
赵怀安腹誹: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这不肯定嘛,在外头你是监军使,代表著天子,现在在宫里,小皇帝有事田阿父,无事还是田阿父,谁管你们杨氏兄弟啊!直接就沦落成背景板。”
但这话肯定不能这么说的,即便小皇帝已经允诺了位置,可要在杨家兄弟这边稳不住,要坏你事可就太容易了。
想了一下,赵怀安陪著话,说道:
“所以呀,大兄,这长安虽好,却不是久留之地,你我联手,终是要在战场上大放异彩。”
不得不说,赵怀安此刻的表现是相当加分的,杨復光之所以喊他出来密谈,就是发现赵怀安似乎太优秀了,优秀到在哪里都有贵人照拂他本以为赵怀安隨自己入长安,因为自己的原因,由令孜肯定要对他下黑手,就像在汴州时一样到时候赵怀安除了只能更加贴紧自己,还能往哪里走?
但局势发展完全不一样,田令孜竟然没有对赵怀安下手,反而是要拉拢他,这下子杨復光就坐不住了。
尤其是赵怀安通过和小皇帝打了一场马球赛,又和沙陀的李克用比斗,就自己贏了个节度使,
直接跳过了杨復光这一层。
权力关係就是这样,一旦你能跳过你的上一层直接和权力的源头匯报,那你实际上就不需要上一层了。
换言之,已经获得小皇帝认可的赵怀安实际上已经弥补了他过去的短板,他之所以需要杨復光,不就是因为赵怀安在长安没人吗?
所以刚刚赵怀安在那献舞的时候,杨復光就一直在想这事。
要不要和赵怀安继续合作呢?这个不用想,肯定是要的。
杨復光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如果只是寻常时候,靠著威权他还能让那些地方藩將们听令,可到了战场,这点威权就不够了。
虽然杨復光常拿鱼朝恩来引以为鑑,但实际上,杨復光还是晓得的,论真的带兵能力,他是拍马赶不上鱼朝恩的。
但就算是鱼朝恩已经有收復两京的功劳,手上也有一支直属军队,但在相州带领九节度与叛军决战时,依旧把控不住下面的骄兵悍將。
太监领兵就是这样,不是真正从下面一道一刀一枪杀出来的,你在军中的威望都是虚的。
说白了,就是你就算履歷好,大头兵们还是不相信你。同样的决策发下来,人家就不敢遵从。
战场和平日是完全不一样的逻辑的,那是真的要玩命的,谁也不想被无能的统帅害死。
所以杨復光晓得,后面要和草军决战,还是需要赵怀安这样的大將。
以前赵怀安只是猛將,可有了一系列扎实的军功后,又得圣上获封节度使,那他在军中的地位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的判断和决策就能让其他藩將信任,而这是杨復光永远做不到的。
换言之,此时的杨復光要想在军中继续立功,那他就必须依赖赵怀安,而不是赵怀安依赖他!
至於为什么不去拉沙陀人南下,实际上,朝廷只要有的选,就不会让这些沙陀人深入中原,增加地方藩镇和朝廷的矛盾。
想明白这些后,杨復光晓得对待赵怀安的策略要变了。
但杨復光心里也担心赵怀安这人不可信,而看一个人最好的时候,就是他得意的时候。
此刻赵怀安春风得意,如果对自己的態度还是和以前一样,那这人就可以继续合作。
反之,如果前恭后,那他就要好好想一想了,毕竟这会你赵大赐封节度使的詔书不是还没下嘛。
而现在看来,这赵大的確是表里如一,倒是他杨復光狭隘了。
沉吟了一下,杨復光决定和赵怀安说点实际的,於是將最新才收到的战报讲给赵怀安听:
“此前草军就陷了阳翟、郟城,大有从那里进攻东都,所以门下已经下詔忠武节度使崔安潜发兵击之。”
“同时,政事堂已令昭义节度使曹翔將步骑五千及义成兵卫东都宫,以左散骑常侍曾元裕为招討副使,守东都,又詔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选步骑二千守汝、邓要路。”
“两日前,草军再一次向汝州进发,政事堂进一步下令,詔寧节度使李侃、凤翔节度使令狐陶选步兵一千、骑兵五百守陕州、潼关。”
说完,杨復光望向赵怀安,担忧道:
“大郎,草军这是直奔中都了?难道,草军真的要成了气候了吗?”
赵怀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给杨復光解释道:
“从草军的態势来看,的確是向中都去的,而朝廷诸公也是做此判断,但从兵法来看,此时的草军毫无补给,完全不具备攻破东都的实力。而且在东都附近,忠武军在侧,如果草军真的顿兵东都,反而会被咱们困在洛阳穀地。”
“所以如果草军真的打东都,那草军实际上反而不足为虑了。”
见杨復光点头,赵怀安又说道:
“怕就怕的是,他们打东都是假,是为了调动我军部属,到时候忠武,义成、山南诸兵疲奔东都,他们再调转南下,直下唐、邓,继而进入荆囊鄂等膏腴之地,那才是厉害。”
“而如果草军真有这样的战术,那就说明草军是真的成了气候了,到时候这些草军怕要比当年的安史叛军还要为祸更烈。”
这话说的杨復光愣住了,在他的心中,草军依旧还是那支在中原被他,哦,是被保义军杀得丟盔弃甲的杂兵,就是白捡的军功。
可现在赵怀安却將这个说的这么严重,比安史之乱还甚?安史之乱都差点要了朝庭的命,要不是一眾忠臣名將报国尽忠,大唐一百年前就亡了。
这些草军能比得上当年幽州四镇的精锐?这赵大也学会了纵横家的手段了,夸大其实。
所以杨復光怀疑地看向赵怀安,问道:
“大郎是不是有点言过其实?草军能比得上安史乱军的精锐?”
赵怀安摇头,然后一句话把杨復光干沉默了:
“当年安史之乱只乱河北、两京,南方犹存,所以可续朝廷钱粮。而现在草军一旦从荆襄鄂进入淮南,试问南方还能保存吗?南方亡,天下亡。”
杨復光不说话了。
他知道赵怀安说得是对的,即便赵怀安说这个话也是有自己的目的。
很显然,一旦草军从襄鄂地区进攻淮南,那赵怀安所在的光州就是抵抗的第一线,如此情况下,朝中谁会愿意去光州?甚至原先自己兄长看中的光州的產业也成了鸡肋。
但即便如此,杨復光还是得和赵怀安实话实说:
“你和陛下要求回家乡当节度使,寿、光、庐三州观察使这个位置,你觉得如何?”
赵怀安不说话,杨復光以为赵怀安嫌小,便解释道:
“大郎,你也需要理解朝廷,陛下年幼,有些事情不懂,所以什么许诺都行。但我们做臣子的却不能不为陛下著想。你家乡的节度使,只有一个,那就是淮南节度使。”
“而淮南节度使已是天下第一藩了,非勛戚元老不能为,你做了这个位置,且不说藩下诸州如何会服?就说以后你怎么升?锐意进取是好事,可过犹不及。”
“卦象中有云,飞龙在天。就是飞得太高了,那下面就要步步向下。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就是这个道理。”
最后,杨復光认真地看向赵怀安,说道:
“大郎,要是你还认我这个大兄,就听大兄这句劝,大兄不会害你的。”
对於最后这句话,赵怀安不大信的。
但前面那句“月满则亏”却是对的。此时的赵怀安要是做了淮南节度使,那就是德不配位。
淮南有八州之地,赵怀安认识几个刺史?在哪几个州有声望?没有下面人的支持,他赵怀安就是做了淮南节度使也是有名无实,更不用说成了別人的眼中钉。
而相反,杨復光提议,只选寿、光、庐三州观察使,不仅有先例,而且都是赵怀安影响辐射到的,以他在光州的底蕴,如真拿下寿州和庐州,还是可以吃得下的。
再多,不仅兵马不够,他核心元从也不够。
想了想,赵怀安內心实已满意,但赵怀安还是沉默许久,让杨復光几次欲言又止,但还是不敢打断赵怀安的思绪。
老杨这样的,就该熬一熬他,不然他不晓得谁才是那个“不求人”!
见火候差不多了,赵怀安伸出手指,对杨復光道:
“老杨,我就一点,观察使我不做,说好是节度使,那就是节度使。陛下金口玉言,这个没得商量。”
此时杨復光还要说话,赵怀安直接打断了,哼道:
“老杨,咱赵大是实诚,但也是有脾气的,而且脾气还不小。不该我的,我这人不伸手,但该是我的,谁要是不给咱,还想在咱老赵碗里再留一勺的,那就不要怪赵大脾气差了!。”
“保义军节度使!三州地,寿、光、庐!这个我能接受,但也是我的底线了。大兄,我不是一个人,我后面也有一帮兄弟们呢,和我一起出生入死,谁不想被人呼一句“使君”?所以啊,你也不要为难我了,这个事,没得商量的。”
那边赵怀安一连串说完,杨復光后背的汗都冒出来了,他晓得自己大兄的不怀好意,此刻在由赵怀安说的这番话一照应,心里更虚了。
看著赵怀安殷殷切切的眼神,杨復光想了很多,但最后到底是把头点了下来。
赵怀安笑了,隨后和杨復光又说了几句,问长安哪里有好玩的,他估计后面再次出征的时间也快了,局势都这样了,以后长安啊,还能不能有现在的热闹都不晓得了。
隨后小使便引著赵怀安出去了,留下心情复杂的杨復光,一人在那里发呆。
因为宫禁制度,此刻留宴的人大部分都被安排到了客省的值宿房,小使这会就拎著个灯笼往带著赵怀安往那边走。
夜晚的大明宫毫无白日的煌煌,那一排排隱入黑夜中的宫墙、飞檐,透著阴森恐怖。
风灌在巷道內,呼啸而过,赵怀安似乎看到黑处好像站了个人,嚇了一大跳。
可再细看,却发现竟然是之前服侍自己旁边的那个宫,心中一动,再看前头的小宦官还在走,似乎並没有发现到,便沉声喊道:
“行了,就送到这里,前面宿馆我看到了,回吧!你回去和我大兄说,让他放心,我赵大永远是他的兄弟。”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