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也笑了笑,眼神中露出几分期待,“很久没有和公子见面了,倒也真的很期待。”
宋徽笑著道:“公子应该也很期待,谁能想到那个傻傻愣愣的少年郎,现在已经是海上霸王了。前几天当著许东的面,那一通言语,那一番气势,简直不输於关二爷单刀赴会了!”
他看著汪直,微笑道:“蛟龙升天,说不定哪天公子也镇不住了呢!”
汪直闻言,先是微微一怔,旋即神色一肃,很认真地看著宋徽,“我汪直这辈子能有这些际遇,都是陛下和公子的扶持,我绝不会做出那等丧了良心的事情。”
宋徽脸上的笑容也缓缓收敛,“我也是这么希望的。有些话,陛下和公子不好说,只能我跟你说。”
他看著汪直的眼睛,“我希望,你我未来的人生,还能够並肩携手,创出一番真正名垂青史的功业!谁都不要在这个复杂的世道迷失了初心。”
说完,他伸出了手。
汪直没有犹豫,手,和他在风中紧握。
一个时辰之后,一封信被交给了一名商人,悄悄带去了双屿岛。
然后,这封写著【许东亲启】的信,不知道怎么就落在了双屿岛上的某个醒目位置,接著自然地被巡查的护卫发现。
而后一路上报,送到了军师的面前。
军师看著那信上的几个大字,眉心登时拧成一团。
闻讯而来的二当家风风火火走入房间,看著军士那模样,当即开口,“这有什么难的,直接给大哥送去唄!”
军师嘆了口气,“你啊,把事情想简单了啊!”
“你想想,若是真的是什么正经人送的信,为什么不能直接派个信使送来?非要用这样的法子?”
二当家一怔,嘿,他娘的还真是。
军师又道:“既然通过这样的法子,显然这里面要么不是什么好话,派信使送来会有危险,要么就可能是什么毒药之类的东西,要害岛主。”
二当家眉头一皱,“那咱们给它烧了不就成了?”
军师忍著翻白眼的衝动,“但是,既然送来了,又写了岛主亲启,万一里面有什么重要消息呢?”
“那就打开看唄?”
“可是人家写了岛主亲启,我们擅自看了,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怎么办?”
二当家感觉自己左右脑已经互搏不过来了,一跺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要如何是好!”
军师嘆了口气,“为今之计,去请示岛主吧。”
他拿著信,和二当家一起,来到了许东的房间之外。
有过上次的教训,许东的院子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心腹护卫,守得严严实实。
只不过面对这两个人,他们自然是不会拦的,一路到了房门口,护卫才去通报,得到准许之后,二人走了进去。
许东的神色依旧萎靡而苍白,虽然这些伤势並不致命,但失血过多,也难免导致虚弱。
更关键的是,在明確了越王的態度之后,缺失的底气也会反应在神態上。
但在昏睡了一天多的休养之后,他还是能够打起精神,听完了军师的匯报。
他沉默片刻,看著军师,“军师直接念吧。”
军师一愣,但也没说话,胆颤心惊地拆开信,发现只是一封普通的信纸之后,鬆了口气。
然后,他就僵住了。
“军师,你念啊!怎么不念啊!”
二当家有些焦急。
军师迟疑地看了许东一眼,“岛主,这信中言论太过荒唐,在下以为还是不看的好。”
“念!”
许东沉声开口,扯动伤口,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军师无声嘆了口气,开口道:“那在下先请岛主恕罪,此皆信中所写,非在下冒犯。”
许东虚弱道:“无妨,念吧。”
军师清了清嗓子,“许东,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命,收到这封信,如果你能收到,感觉如何啊?”
第一句话,瞬间便点燃了二当家的怒火,“这是哪个狗日的写的!”
“住嘴!”许东喊了一声,“军师继续。”
军师的声音继续响起,“我跟你说过,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如果你洗乾净脖子等著我,我可以选择只杀你,不会去掘地三尺地找出那些你藏在岸上的子嗣”
“你之前不信我的话,现在应该信了吧.”
“给你十天,好好想明白。”
当军师的声音缓缓落下,整个房间里,气氛压抑至极。
二当家喘著粗气,如一头愤怒的公牛。
军师胆颤心惊地看著许东,不知道如何劝慰。
“知道了,都下去吧。”
许东摆了摆手,旋即又补了一句,“守好全岛,其余之事,我自有安排。”
二当家还想说什么,被军师拉著退下了。
无人的房间中,许东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怒摔什么东西,他很平静。
但他的脸上,已经充斥著怒火。
这封信上,没写来信人的名字,可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是汪直送来的又一次得意洋洋的挑衅。
那些言语上的羞辱与威胁,许东並不在意。
他真正在意的是,汪直在信中所体现出来的,强烈的自信。
以汪直现在的能力,並没有轻易吃掉自己的把握,那么为什么他会有这样自信呢?
如果说之前许东不明白,那在经歷过那个险象环生的夜晚,他用一身伤痕和半截手臂,彻底明白了,越王和江南商会已经放弃了他。
並且,没有转圜的余地。
汪直显然也知道了这件事,甚至汪直本身就是除掉他的手段之一。
他给越王写信示好,越王选择了安排刺客,直接从肉体上消灭他,拿走双屿岛。
他在江南这么多年,知道越王和江南商会的势力有多么庞大,这也是他为什么毫不犹豫地拒绝朝廷拉拢的原因。
现在,如果越王、江南商会、汪直,三方合力,想要將自己斩草除根,许东清楚地知道,单凭自己,绝不可能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为今之计
许东的眼底浮现出几分疯狂的狠辣。
既然你们如此对我!
既然你们真的觉得我会投靠朝廷!
那老子就投靠给你看!
一念既起,便如决堤之水,再也收拾不住。
他开始十分认真地思索起投靠朝廷的各种谋划。
当如此思考之后,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冷静思考的效果,此刻的他更是觉得,这並非一条走投无路的无奈选择,而是一条更有前景的路。
封侯拜相,封妻荫子,光明正大,绵延百世,哪样不比在海上当个人人唾弃的流寇好?
认真地思考了前后首尾,他开口叫来了一个绝对的心腹护卫。
“岛主。”
许东撑著靠在床头,“忠义,这些年,我待你如何?”
护卫立刻跪下,“岛主待忠义恩重如山,岛主但有吩咐,忠义万死不辞!”
“忠义,忠义,我果然没给你取错名字,你对得起这两个字!”
他缓缓道:“你放心,你是我的得力干將,將来是要有大用的,我怎么捨得让你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忠义多谢岛主栽培!”
许东嘆了口气,“在这个岛上,我虽然风光,但之前的刺杀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真正值得信赖的人又有几个呢,而你,正是为数不多我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忠义这条命都是岛主救下的,唯岛主一人是从!绝无背叛之心!”
“不必这么严肃。”
许东强笑一声,“此番叫你来,是想让你帮我送一个口信。”
“岛主请吩咐。”
他招了招手,让护卫来到跟前,“你挑几个信得过的,找个藉口去定海,中途拐个弯,走一趟舟山岛。”
他的声音悄然低沉,“到了舟山岛,去沈家门,找一间珞珈客栈。”
护卫疑惑抬头,“然后呢?”
许东道:“然后你就说你是从双屿岛来的,隨机应变。如果有朝廷的人找上你,你就告诉他,我愿意跟他们合作,弄死汪直。”
护卫前面脸色还有些不解,听到最后,似乎是明白了许东的考量,重重点头,“岛主放心,忠义一定完成任务!”
“別著急。”
许东咳了两声,忍著疼痛道:“如果前面的事情都办成了,你告诉朝廷的人,要想真正合作,你们见面的五日之后,让他们的钦差,也就是那个侯爷,亲自到珞珈客栈,我亲自去见他。”
护卫登时面色一变,“岛主,你的伤?”
许东笑了笑,“不碍事,如果那位朝廷的侯爷都敢赴会,我这点伤又算什么。”
他伸出手,按在对方的肩头,“眼下风雨飘摇,双屿岛的未来,就在你的肩上了!”
护卫登时眼露激动,“岛主放心,忠义拼死也会完成任务!”
许东点了点头,“去吧,你跟秀兰的事,等你回来,我亲自为你们俩操持亲事。”
护卫先是一惊,不明白这么隱秘的事情,怎么被岛主知道了。
旋即露出几分狂喜,磕头谢恩。
看著护卫退下,许东蹙著眉头,总觉得不太保险,但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伤口,大不了过两日,自己再亲自走一趟。
想到这儿,他的目光落在只剩半截的左臂上。
王爷,你会为你的狠毒,后悔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