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一寒用力摇头,因为太过慌张,反而一句完整的话都组织不出来,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里:“不是……我只是……我只是怕人淹死了……”
陈恕平静反问:“因为爱他,所以怕人淹死了?”
一如他上辈子不爱自己,所以头也不回地走了,对吗?
这个念头让陈恕心底忽然空了一块,有些事明明早就知道答案,但无论多少次提起依旧觉得万念俱灰,他无声仰头,闭了闭眼,扯开庄一寒就要离开,身后却陡然响起一阵摔东西的声音,让他硬生生顿住了脚步:
“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蒋晰淹死吗?!”
庄一寒站在原地,歇斯底里低吼出声,就像一头暴躁的困兽:“就因为我跳下去救他,所以你要跟我分手?!”
他牙关紧咬,不明白这件事为什么会成为他们分手的导火索:“我当初跳下去是没想到风浪那么大,我以为我自己可以把他救上来,我虽然不爱蒋晰了,但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他淹死……”
“所以你就可以眼睁睁看着我淹死吗?!!”
陈恕忽然毫无预兆转身,一把攥住庄一寒的肩膀将他重重抵在了墙上,无尽压抑着的怒火在那一瞬间陡然蹿了上来,把仅剩的理智燃烧殆尽,陈恕往常总是温和带着笑意的眼眸此刻通红一片,藏着不为人知的恨意,压低声音咬牙问道:
“庄一寒,你不忍心看见蒋晰死,所以就可以眼睁睁看着我死吗?!”
陈恕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了,但他忽然发现自己还是很在意。
他记得前世的自己每天晚上都辛辛苦苦做好饭菜等着庄一寒回来吃,可对方一次都没回来过;他记得庄一寒每年都会给蒋晰认真挑选一份生日礼物,哪怕只是锁在抽屉里并不送出去;他记得自己给庄一寒送过无数份礼物,可对方甚至连拆封都没有就全部让秘书收起来了,庄一寒甚至从来不喜欢把他带到公开场合,也不许自己碰他……
还有、还有很多……
陈恕以为自己可以忘了,但原来他记得那么清楚,前世饱含心酸和痛苦的记忆在每个午夜梦回的时候都在不停折磨着他,滚烫的泪水顺着眼眶掉落,滴在手背上烫得人心慌。
陈恕多想问一问庄一寒,你知不知道那天的水有多冷?你知不知道那天跳下去的人有多绝望?你知不知道他一直在等你回头?但他直到死都没等来你回头看一眼……
可今生的他不能。
他只能红着眼松开庄一寒,一边缓缓摇头,一边步步后退,就像松开了一件他曾经拼命强求却怎么也得不到的东西。
如果有选择,陈恕宁愿自己从来没遇到过庄一寒,尽管那样他会过的很苦、很难,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小地方静静地蜷缩着过完这一生,但他再也不会去恨谁了,也不用为了别人手中的一颗糖嫉妒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对有些人而言,救赎其实是一份比生命还要沉重的东西,当初那一份念念不忘的情意,他们就算掏尽了余生的痛苦也还不清。
庄一寒认识陈恕这么久,只见他哭过两次,一次是今天,一次是他上次不小心掉入泳池被自己救上来的时候。那天夜深人静,他亲眼看见陈恕在睡梦中痛苦落泪,一遍又一遍低声念着自己的名字。
庄一寒不懂陈恕前面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更不懂对方为什么会这么痛苦愤怒,他只感觉没由来一阵心慌,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揪紧,疼得他控制不住弯腰,连呼吸都困难。
“陈恕……”
庄一寒踉跄两步,脸色苍白地去攥陈恕的手,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他拼命摇头,艰难出声:“不……不是的……”
他疼得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拼命去拽陈恕,生怕对方真的就那么转身离开,走得连头也不回,滚烫的泪水顺着眼眶直直掉落,眼睛红得快要沁出血来:“我没有想让你死……我怎么会想让你死呢……如果那天掉进去的是你……我死也会把你救上来的……但我不会对蒋晰这样你明白吗?我……我那天下去救他只是以为海里没什么危险……”
当曾经站在神坛上的人跌落尘泥,终于向你低头时,你并不会产生任何快感,你只会觉得对方本不该如此,应该继续风风光光的才对,自己为什么要强行把他拽下来?
例如现在,陈恕就觉得庄一寒不该哭、也不该哽咽,更不应该哭得连站都站不稳,蹲在地上拼命向他曾经看不起的人解释着什么。
陈恕一动不动望着庄一寒,片刻后,终于有所动作,就在庄一寒惊慌失措以为他会离开的时候,陈恕却忽然缓缓蹲下身形,轻笑一声,伸手捧住了他的脸,冰凉的指尖让人心中一沉:
“庄一寒,你为什么要哭?”
有什么好哭的呢?
“你当初说过,只包养我一年的,一年之后好聚好散,谁也不要纠缠,现在干干净净地分开不好吗?”
虽然现在还不到一年,但满打满算也没有剩下多少日子,结局都是注定的。
庄一寒闻言瞳孔收缩,惊慌失措攥住他的手,显然没想到当初漫不经心的一句戏言在此刻忽然变成一把锋利的刀,狠狠贯穿了心脏:“不!什么一年,什么分开!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分开!”
庄一寒忽然伸手紧紧抱住陈恕,那么慌张,那么不安,那么用力,仿佛生怕对方下一刻就会从眼前决然转身离开,语无伦次的道歉:“对不起陈恕……对不起,我知道我当初不该抱着那种心思招惹你,你骂我打我都行,我向你道歉,我都改,你别拿分手这种事吓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