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
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可如今天子虽重英豪,满朝朱紫之中又有几人是真正的英豪?!如果那些冒名顶替者仅仅只是罚俸思过,那些本可以榜上有名的学子又该如何自处?难道你要他们用尽余生,在每个夜晚一遍遍反思,反思自己为什么次次科考,次次都考不上吗?!”
“他们可能考了一辈子都以为是自己才学不够高,而不知道自己早已被一群庸碌之辈冒名顶替,他们没办法让劳苦一生的母亲安享晚年,没办法给当了一辈子奴隶的父亲赎身,最后甚至要被迫丢弃自己读了数十年的书,然后捡起锄头继续去种地糊口!”
楚陵盯着云复寰,目光漆黑锐利,冷冷发问:“云相,这难道就是天下英才的去处吗?!这难道就是朝廷对待贪赃枉法之人的惩处吗?!”
“东华楼中,士子答卷誊抄糊名,需再三复验,复验之后又经终评,阅卷主官三人,副官一十八人,只杀一个陈孟廷够吗?!你以为仅凭陈孟廷一人便能如此手眼通天,操控整场科举乃至殿试吗?!”
“如果仅仅只是罚俸思过,你又怎么保证那些人不会抱有侥幸之心,他日又故态复萌?!届时又有多少学子的一生要毁于此处?!”
云复寰一时哑然无言,看向楚陵的目光难掩震惊错愕,显然不明白从前温雅如玉的人今日怎么变得如此尖锐锋利,字字珠玑,气势一度压过了坐在龙椅上的帝君。
楚陵语罢忽而转身,掀起衣袍重重跪下,一字一句沉声道:
“父皇,儿臣恳请彻查科举舞弊一案,主犯连同党羽尽数革职查办,还天下士子一个公道,还朝廷煌煌清白之名!”
莽啊,真是太莽了。
幽王站在队首,见状心中不由得暗自摇头,他原以为老六那个蠢货已经够莽了,没想到老七更莽,真要革职查办,连皇后母族都得牵扯进去,那些世家门阀不把楚陵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才怪,谁听他的谁是傻子。
然而没想到,这次居然有人附议了。
只见一名身穿绯袍的老者忽然从队列中缓缓站出,赫然是当世大儒颜镜良,他乃三朝老臣,甚至教化过先帝,如今虽只领着一个四品虚职,地位却非同一般,他捋着苍白的胡须,长叹口气道:
“大善,凉王殿下出身天家,享尽世间富贵,不曾想也能知悉寒门士子的心酸,老夫一生自认才华不输于人,当年科举亦是三次才得中状元,殿下若是早出生个几十年,哈哈哈,说不定老臣一次就能得中了。”
他最后一句虽是戏言,却也不难听出当年科举必然也遭受了不公之事,语罢手持朝笏,对帝君肃色道:“欲不除,如飞蛾扑火,焚身乃止;贪无了,如猩嗜酒,鞭血方休,老臣以为凉王言之有理,朝廷贪腐之风不可不除,党羽亦不可不清,否则定有故态复萌之危,恳请陛下严惩!”
颜镜良乃文坛宗师,一生著书无数,德高望重,朝堂半数文官都曾得他恩惠,一时间不少出身寒门的官员纷纷出列,红着眼眶道:
“恳请陛下严惩,还科举清正之名!”
“恳请陛下严惩!”
“凉王言之有理,微臣附议!”
“此事前朝便已有先例,正因先帝仁慈不曾严惩,今朝又重新得见,诸君何不奉为殷鉴耶?”
渐渐地,人越来越多,他们当中或许位至三品者少,多数都是四品五品,然而今日朝会之中敢堂堂正正站在此处,就说明问心无愧,密密麻麻看去数量甚是惊人。
帝君脸色沉凝,从头到尾一直闭目不言,直到听见楚陵开口说话才终于睁眼看去,却不见半点惊怒,反而声若雷霆,连说了三个好字:
“朕还以为这个朝堂已经烂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以致贪者越贪,余者惧不敢言,没想到上天待朕还算不薄,起码给朕留了一个聪慧的儿子,一群能够明辨是非的臣子!”
幽王等人闻言脸色顿时一白,老七聪慧,岂不代表他们蠢笨?
那些没有站出的大臣也是脸色一白,这场官司总要分个对错出来,既然站出来的人没有错,难道代表他们错了?
帝君面无表情挥手,高福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只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展开手中圣旨,高声念出上面的内容,大意便是帝君下令彻查当年的科举舞弊一案,经过三司审理,部分涉案官员已经悉数抓入监牢,但还有一部分从犯尚未处置,如今悉数革职查办,移交有司,望众卿引以为戒!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那些老狐狸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帝君原来早就提前拟好圣旨准备严查一干党羽,在朝堂上隐忍不发只不过是为了试探他们的态度。
坏菜,押错宝了!
那些被念到名字的官员纷纷脸色苍白,如丧考妣地跌坐在地,剩下的人则慌不迭下跪,高呼陛下英明,生怕自己招了记恨。
唯有楚陵宠辱不惊地跪在殿中,他暗红色的衣袍逶迤在地,上面绣金的龙纹在烛火照耀下熠熠生辉,愈发衬得风骨绝世:
“儿臣还有一愿,恳请父皇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