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娘差点脱口而出,关扑路人四字,幸好理智还在,没让她失礼。
就是因为要说话的情绪戛然而止,她表情看着有些奇怪。
而且,对着如此好看的人,这个诨号实在是不合宜,都不必他说,元娘自己就能觉得惭愧的程度。
还好没冒犯了他,元娘在心中暗想。
她正准备清一清思绪,好好问人家路怎么走,却不妨他先开口了。
“小娘子可是有何事?”他恰到好处的和煦浅笑,分毫不会叫人难堪。
因着他的态度,元娘也不自觉放松了些,她实话实说道:“我弟弟在这里上学,正月进学辛苦,家里人让我来送些吃食,却不想寻不到路,我来是想问问您是否知道怎么走的。
“能在元宵前就喊学生来做学问的先生应该不多,我弟弟名唤陈括苍。”
他注视元娘的目光始终温和,且有分寸,并不会一直盯着瞧,仅仅是这点,就胜过了许多人。
因为元娘生得好,莫说是遇见年轻男子,就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也总是会毫不掩饰的把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似在打量也似在觊觎。后者,总是黏腻令人作呕,她很不喜欢。
不说别的,这位关扑路人的头一次交谈,元娘便生出一分好感。今儿日子真不错,能遇到这般养眼的人物,难得脾性也不叫人讨厌。
随着他开口,元娘的心情更好了。
“我有印象。”他收拢起鱼食,把半满的碗信手放在桌上,“是个很聪慧的小儿,与他同上一堂课的学生年龄都比他大上不少,因而很是醒目。”
他起身时腰上的玉玦晃动,湛蓝的外裳在湖边潋滟光的折射下显出柔和光泽,一如他带给人的感觉,宽厚、有礼可亲、游刃有余。
他退开半步,与元娘拉开了些距离,即便是有外人经过,也绝不会觉得他们在私相授受。
这是应有的分寸。
许是怕自己说的简略,不能叫元娘信服,也是为了叫她对生人的紧张多缓解一些,他如闲话一般,笑道:“即便我不识得他也无妨,整间学塾,能不过年节,只带着学生苦做文章的只有一位先生,我便是想推辞寻不到,都稍显艰难。”
他的语气近乎揶揄自嘲,言辞诙谐又态度温和。
元娘果然被逗到,从进来开始就不自觉蹙起的眉头松展,轻笑弯眉。
他没有过失的让元娘把食盒递给自己拿着,二人毕竟还是生人,他一旦提了,元娘不管是拒绝还是同意,总都是不那么心情松快的。
他维持着萍水相逢的生人之间,应有的距离,只抬手请她先走。待元娘迈步动了,他才略前她半步,为她带路。
若是一直埋头走路,直到到了为止,虽说隔得不算远,但气氛一旦沉默,便多少有些尴尬。
离了水榭,却仍旧沿着湖边,风不免偏大,他不着痕迹的站在了靠湖的一边,挡住呼啸的冷风。他穿着简单的道衣,这道衣并非道士所属,反而是大多数文人偏爱的衣裳,斜领宽袖,这时自是被风吹得衣袂翻飞。
若是寻常人,定然要显得局促凌乱,但事情证明,真正的美人是不会有窘迫的时候,只为他添了几分勾人心魄的凌乱美。他的衣袍被吹得显现身形后,才让人惊觉他文士外表下的高大身量,胸膛开阔,而不是风一吹即倒。
借着这风,他顺势讲起湖水的由来,权作枯燥路上的解闷之用。
“这湖水连着暗渠,通往汴河,看似平静,却无时无刻不在暗流涌动。”
“是这宅院先主人最爱看的风景。”
“先主人?”元娘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禁不住仰头望他,语带疑惑。
“这处学塾本是王老太傅的私宅,他致仕后,便教授几个聪慧的小儿。他过世后,儿孙感念他一生为人师道,又因他去后,族中无子弟为官,渐渐中落,便把此处改为学塾,收拢孩童入学,叫朗朗读书声依旧。
“如今为你弟弟授课,正月依旧勤勉的,便是王老太傅的侄儿。”
元娘还是头一回听闻这些,她只知道学塾收人有些看天资,而这家私塾颇有名声,一听闻她弟弟在那进学,基本都是夸赞。
“你知道的真清楚,也是此处的学子吗?”元娘说完,便是懊恼一拍头,“我真是,能在此处,想来定是,何需多此一问。”
他侧耳倾听,并不言语,不承认也不否认。
其实认真较起来,他的确也能算此处的学子,只是教导他的并非如今的任何一位先生,而是那位已故的王老太傅。他今日来此,也是因着汴京虽繁华热闹,可他外出游历几年,已有淡淡陌生,倒是莫名想起幼时跟着王老太傅的情形。
他父亲是标准的士大夫,信奉教子需得严苛,方不会养出纨绔,又因着祖辈从商,最怕被人以出身教养讽刺,所以定了种种家训规矩,妄图一蹴而就有读书仕宦之家的清正风气。
不论成效与否,但他幼时结结实实受了不少苦,按王老太傅的说法,好好的孩子被教的迂了,没有灵气。
因此,刚受教导的那一年,他其实并没有苦读,而是被王老太傅带着做些寻常小儿爱做的琐事。
去喂鱼,去走街串巷只为了一碗香喷喷的馉饳,去蹲守半日只为了给野猫喂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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