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寧读著这封简讯,双手不停地在颤抖,眼睛也被泪水浸润,透过熟悉的笔跡,仿佛看到李玥正站在火车车厢里向窗外的他挥手告別……
他深知李玥要去的地方有多么遥远,以前曾在电影里看到过,那里有雪山、草原、湖泊、戈壁滩、胡杨林……也许这一別就是永远,今生再也不能相见。
教室那个靠窗、第三排的位置空了,阳光斜射进来,照到那个平常总是收拾得整整齐齐、偶尔会別一枚素净髮卡的课桌,却再也照不到它的主人李玥。
叶小寧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背脊挺得僵直,像一根被强行钉进地里的木桩。
“唉…”隔著一个过道的季刚,发出一声长长的、几乎要嘆到地底下去的哀嘆。
他无精打采地趴在课桌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划拉著,嘴里念念有词:“那儿得有多冷啊!去年冬天,她冻得手通红,还硬要给我讲那道数学题……”
蔡卫东的目光扫过季刚微红的眼眶,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说道:“走了就是走了。哭天抢地,或者装死狗,都换不回来。日子还得往下过。”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死水,激起无声的涟漪,叶小寧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攥著裤袋的手骨节捏得发白。
姚永忠皱著眉,狠狠瞪了蔡卫东一眼,他却只是別开了脸,望向窗外更远处。
教室里瀰漫开一种无声的、沉重的感伤,为那个骤然远去的女同学,也为这段尚未真正开始便已夭折在时代洪流里的、懵懂而脆弱的青春情愫。
六月灼热的风,裹挟著麵粉厂特有的、微甜的粉尘气息,灌满了那间摆满联椅的会议室。
平日里堆放著杂物的角落被清开,一台簇新的、足有二十六英寸的“东芝”牌日本进口原装彩色电视机被郑重其事地摆在铺著红绒布的桌子上,成了整个空间的绝对焦点。
1982年,西班牙世界盃,正通过一根连接著遥远国度的神奇天线,向麵粉厂的一群工人和几个挤在后面的半大小子,展示著一个他们从未想像过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姚永忠紧挨著他父亲姚学庭坐著,周围是厂里下了白班的工人,汗味、劣质菸草味混杂在一起,空气闷热粘稠,却无人抱怨。
所有人的眼睛都像被磁石吸住了一般,牢牢钉在那块跳跃著绚丽色彩的屏幕上。
“老天爷!这草地,咋绿得这么透亮?跟假的似的!”一个老师傅指著屏幕,嘖嘖称奇。
“快看那个捲毛!跑起来跟踩著风火轮一样!乖乖,这腿是铁打的?”另一个指著巴西队的济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义大利!蓝衣服那个!看那眼神,凶得狠嘞!”
“听听!听听人家那动静!山呼海啸的!这得多少人啊!”
屏幕里,巴西队行云流水的传递,义大利队混凝土防守的凶悍拦截,球员们充满力量与美感的奔跑、衝撞、射门,观眾席上如同沸腾海洋般的人浪和震耳欲聋的吶喊……
这一切都像密集的鼓点,一下下狠狠敲打在姚永忠的心上,他张著嘴,忘记了呼吸,瞳孔里映照著那片在小城永远不可能出现的、令人目眩神迷的碧绿球场和汹涌人潮。
他看到巴西球员脚下仿佛粘著磁石的足球,看到义大利门將佐夫鱼跃扑救时舒展如鹰的身姿,看到场边教练席上西装革履、挥斥方遒的外国教练,看到看台上穿著奇装异服、脸上涂著油彩、狂热吶喊的异国球迷……
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像电流一样瞬间贯穿了姚永忠的全身,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世界原来如此之大、如此之不同。
课本上那些遥远的地名——西班牙、巴西、义大利——不再是抽象的概念,它们变成了眼前这片沸腾的绿茵场,变成了那些奔跑的、充满生命力的身影。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膨胀、在燃烧,一种混杂著嚮往和强烈好奇的情绪,几乎要衝破喉咙。
坐在他旁边的父亲姚学庭,同样看得入了神,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大腿上跟著场內紧张的节奏敲打著。
夜已深,麵粉厂会议室里依旧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荧幕上,一场惊心动魄的强强对话刚刚结束,但工人们的热情却丝毫未减,激烈的爭论如同热油锅里溅入了水滴,噼啪作响。
“巴西那脚法!神了!那球黏在脚上似的,溜得跟泥鰍一样!”一个满脸络腮鬍的壮汉灌了口凉白开,抹著嘴,“那才叫踢球!咱们国家队踢的,顶多算抢个破布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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