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过乌鸦喝水的故事吗,很老很老的一个寓言。
一颗颗石子沉入瓶中,直到清水终于漫溢。
但若玻璃瓶突然碎裂散落一地,还能分辨是哪一颗石子让那一滴水溢出吗。
它们形状各异大小不一。
却同样重要。
少年的心动从来不需要太多理由。
只是后知后觉。
当谢屹周站在2019年的盛夏回首,也已经无法到底是哪一刻,哪一件不足道的小事,让那个名字悄然填满了他的心脏。
或许就是从那首水星记开始。
有的人注定特别。
缘分比理性更先进入他的世界。
林疏雨这个名字再闯入耳朵是星期一她在主席台的演讲。
十几岁的年纪根本不需要粉黛装饰。
她马尾扎的漂亮,纤薄的肩膀撑着干净校服,一中操场后是片很大的平地,再往后,是朦胧的青山影,在缭绕云雾里常常被人忽视。
她开口的那瞬间话筒因为后台故障炸麦,鸣长尖锐穿彻,也掩盖住了她第一声紧张。
他在下面抬头眯眼,晨曦金淡,少女身边镀上光晕。
那层光来的太及时了。
好像也在提醒他鼓掌,提醒所有人林疏雨的独特和耀眼。
谢屹周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每个人都独特,那时候他和耿修齐说话怎么没发现,他竟然将这个词单拎出来。
所以是独特还是特别。
他收到了她的新年祝福,一板一眼,还带着标点,乍一看像群发,但有他的名字,所以不是群发。
他们是隔壁,见面的次数不算少。
但基本没有交流。
他们的每一次接触,都在情理与半生不熟之间。
然后他听见她不算维护的维护他。
说不上感动,他没那么感性,但总是有涟漪的,总不会是毫无波澜的。
她酒精不耐受,那晚台阶上的脸很红,突然摔在他肩膀,谢屹周僵住。
他没有和女孩子这么近的接触过,空气凝滞。
闻到了一种清淡又甜的气息,像是栀子花,也像是荔枝,像是从她的发梢传来,也像是从她颈窝传来。
他应该扶住她,但也不方便啊。
谢屹周感觉那气泡水也烧到了他喉咙,发干,发燥。
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停在半空,他发现林疏雨停在他肩上不动,他下意识想,这姑娘不会喝醉了吧。
然后林疏雨就捂着脸爬起来了。
红扑扑的脸被她一说,真的好像苹果啊。
谢屹周想笑又不能,她讷讷问了句丑吗。
不丑。
这是实话,也挺可爱的。
寒假来得快。
林疏雨的身影总会消失在他的冬天。
这一年也不例外。
但立春。
惊蛰。
谷雨。
立夏。
这次似乎格外久。
久到身边人都会随口一句,很久没看见她了。
有问题吗。
好像也没有。
不过是隔壁班的同学,没有一定要交流的话,一定要见的面。
那天有雨,讲座无聊,他们班男生多胆子大,都出了教室在外面瞎逛。
林疏雨拿着一张草稿纸想问数学题。
他明明可以直接告诉她,又是说不出为什么,非要对她逗一下。
可能是太久没见?
可能是这段时间的生疏。
林疏雨有点恼,又有点说不出来的情绪。
他们不够熟,他读不懂。
但她结束又变成了那个认真模样,递过来一个耳机,小声说是给他的好处。
一道题,换了她一个小时的歌。
这次耳机里唱的是:多讨厌的雨天,总让人想起那画面。
那天只有一把伞,他们距离靠得很近。
教学楼,屋檐,雨滴,校服,体温,地上的涟漪。
他发现自己第一次在意,雨什么时候停。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句话放在这里可能还是过早。
但他开始会在篮球场看见她。
尝到一块很甜的饼干想到那晚她的发香。
晚会看见她,就唱了和她有关的歌。
确认自己喜欢林疏雨的那一刻,只需要一个眼神的对视。
她在暗处、在角落静静站着,白皙的纯澈的,寂静无声的,绚丽特别的。
台下那么多人,他只看到了那一个观众。
心跳比琴弦震得更强烈。
三个问题同时在脑海里同时出现。
林疏雨和别人不同是吗。
是。
这是喜欢吗。
是。
你的喜欢是多喜欢,还有退路吗。
不知道,只喜欢过这一个,所以应该没有退路。
生命随心。
喜欢就喜欢。
他就是喜欢林疏雨了。
他就是被林疏雨吸引了。
他就是为林疏雨心跳加速了。
那时他不知道林疏雨已经悄悄喜欢了他很久。
不知道林疏雨因为他哭。
不知道林疏雨为什么躲。
不知道林疏雨的太多。
人和人的缘分,原来不是玻璃窗上的水痕。
而是一场躲不过的夏季骤雨。
你记不记得,脉搏的跳动都是印证。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至此,命运闭环。
*
林疏雨回到家里,林清韵已经在厨房处理食材,许绍国和谢屹周坐的很近,低着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忽然一阵大笑。
她把东西放下,林清韵看见回来了,就招呼许绍国进来帮忙,让他们年轻人自己说话,别在那里拉着小谢聊古玩了。
气氛变了,林疏雨很明显的感觉到,他们对谢屹周的态度好像亲呢了,接受了。
她惊讶于这种转换,凑近谢屹周小声问:“怎么回事,你们说什么了。”
谢屹周啧了声,给她剥着葡萄,语调不正经地说:“念了个给你的表白信,阿姨被感动了。”
林疏雨瞪眼不信:“怎么可能。”
“真的。”
“怎么可能!”林疏雨吞下果肉,一脸你又骗我的狐疑模样,“你说给我听听。”
“咳咳。”
对面忽然多出咳嗽两声,许元嘉不疾不徐,提醒出口,“这里还有个人。”
谢屹周掀起眼,鼻腔哼出低闷地笑,又喂了林疏雨一个葡萄,懒懒地说:“对不起啊,哥。”
不过没什么歉意。
他叫的倒是越来越熟练,时候许元嘉扔了个抱枕过去,不看了,指了个明路:“滚去里面。”
其实林疏雨是有好多话想问谢屹周,想单独跟他说,但家里人都在,她不好带着他去房间。
许元嘉这么一说,林疏雨马上起身:“噢,好。”
谢屹周挑了挑眉。
许元嘉补充:“把门开着。”
那也行。
林疏雨的卧室在最里面,门推开,淡黄色的小碎花窗帘和咖色地毯暖到视线。
屋内不讲究香薰,但有一种阳光的味道。
谢屹周看到了角落的一只兔子玩偶,那是他那年送的,心突然被挠了一下,他牵住林疏雨的手。
她的房间不大,但能看出是精心布置的。
就像林清韵说的那样,他们不会让林疏雨受委屈。
墙上贴了几张漂亮的海报和一个正方形的照片墙,床、书桌、置物架、衣柜。
到处是林疏雨从小到大的痕迹。
兔子玩偶旁边的床下有个亚麻布的懒人沙发,林疏雨拉着他坐下,终于能放开好奇谢屹周:“到底说什么了呀。”
谢屹周没说,他指着书架上一本很厚的封壳问道:“那是什么?”
林疏雨看了一眼给他解答:“相册,是再小时侯一点的相册,里面有的照片是和我亲生父亲的。”
没有丢,也不会摆在外面。
“我能看吗?”
林疏雨抿抿唇,点头:“能,我给你拿。”
门外遥遥一声喊——
“疏雨,小谢有没有忌口?”
林疏雨隔空应了声,把相册放在谢屹周手上起身往外走:“他不能吃太辣,也不喜欢吃洋葱和香菜,但不过敏,妈你做什么了。”
炒菜的锅铲声,油醋霹雳啪来爆开的声音。
他背后的窗外落了只小鸟,圆滚滚的脑袋探着头四处瞧。
阳光正好,绿意繁茂,谢屹周翻开相册,看见一个五六岁的稚气漂亮小女孩,笑意盈盈地冲着镜头比耶。
下面写着一行字,欢迎打开林疏雨的故事记录。
他唇扬起弧度。
下一页,是更小的林疏雨,相册并不是按照时间顺序摆放,羊角辫抱着游泳圈,叉腰也在笑,好神气啊。
这是一个时光胶囊,他看到了第一个八年的林疏雨。
谢屹周换了个姿势,哼笑出声,沙发柔软,比沙发更柔软的心脏的温度。
他在她生活的房间看着她的以前,感受着。
从前平行缺席的时光,也有了相交。
而再下一页。
相册却突然掉出两张折起纸张,泛黄的,轻飘飘地坠在谢屹周膝上。
撕痕粗糙,像是从哪个笔记本上随手撕下来的,然后被潦草仓皇地夹到了这本不见天光的过去里。
外面林疏雨和林清韵大概是在说悄悄话,只剩下客厅电视播放的热闹。
谢屹周垂眸拾起,在背面看到了几个简单的演算过程和公式。
里面的笔迹洇的断断续续,草稿纸吗。
他顿了几秒,随手翻开。
2018.9.26
数学课上,我又想到了你的名字。
漂亮的楷书笔迹干净,没有指名道姓,没有太多情绪,后面却有三个字母缩写被不利落不干净的涂黑划掉。
他盯着那团看不清的墨迹,眉心微动,呼吸进胸腔的氧变淡变薄。
忽然明白那是什么。
是林疏雨的秘密,是她少女时期的心事,是xyz,是他。
他好像总是差那么一点,却也能在及格线的时间里赶上,不早,不至于太晚。
上次在青远,他和聂思思聊过一些事,但这世上不知道的事太多,就像林疏雨不知道他知道什么,聂思思也不知道林疏雨一个人藏起了什么。
聂思思可以告诉他拍立得,可以告诉他那张试卷,可以告诉他暗恋明明很苦,林疏雨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不好。
“我有时候甚至替她委屈。”
但她没办法告诉他林疏雨也开不了口的,那些被时光遗忘的日记。
甚至算不上日记,只是数学练习册上随手记下的。
从第一次走神想起他,潦草写下,到不舍得再写下其他题目和草稿演算,就成心里那个名字的独属,最普通里的最特别。
2018.10.08
今天星期一,操场看到你了。
2018.11.16
荣誉墙上新贴了你的照片,我经过时看了很多遍。
甚至想拿走。
2018.12.13
生日快乐。
2018.12.25
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是圣诞礼物吗。
2019.02.12
是不是要庆幸高三寒假这么短。
才能在仅剩的时间里多看你几眼。
2019.03.06
一模,和你的考号很像。
2019.04.30
倒计时越来越快,之后应该就见不到你了。
2019.05.26
毕业照。
要告诉你吗,我喜欢你。
.......
后来。
两张纸被她以何种心情撕下。
似乎是很久了。
2019.10.30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2019.10.31
这是最后一次关于你。
暗恋本就是一个人的事情。
时至今日,我依然只有两句话想说,我知无果,我不后悔。
从二零一六年的夏天,确认喜欢你的那一秒开始。
我对你的好奇,对你的心动,对你的靠近,都不需要你负责,但我也不想把它叫作独角戏,那是我的勇气。
感谢你的出现,感谢你的存在,感谢你带给我一切,感谢你让我的青春没有那么平庸乏味,感谢你路过的身影,感谢你留下的视线,感谢你让我成为更好的自己。
这是一个秋天,祝你一切都好。
真挚的,永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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