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陷死局,请与一会?”
丑时一刻,原本属於何苗手下部曲用来传递密信的小院,此刻却被两个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人鳩占鹊巢。
小屋內只有一点油灯闪烁,將案几两侧的人影,都映的极为模糊。
张然居坐一侧,脸色阴沉,眉宇间同样难掩疲惫之色,只是一双眼睛极为明亮,且出人意料的,眼中不含半点阴鷙。若不是頜下无须,令他少了几分出尘气质,倒也有一番得道高人的风范。
这年代容貌歧视果然严重,哪怕净身入宫,想要活的比別人稍好一些,也得靠爹娘爭气,给自己生出来一副好看的皮囊才行。
“阁下乃是何人,如何传此书信与我?”
张让將那张薄薄的帛书单指按在案几上,他长居深宫三十余年,侍奉过桓灵二帝,不知道见过了多少惊才绝艷的天才人物。並没有因为对方看起来年纪极小,就有所轻视。即便心中有无数疑问,也得耐著性子,一个一个问才行。
別的不说,陪王伴驾三十载,单是身为上位者的从容,张让早已是有样学样,驾轻就熟。
“回张侯。”
高渊今日並没有称呼他为张常侍,而是选择了以爵位相称,来展现自己的尊重。
“在下姓高,名渊,字子玄。此番乃是作为刘玄德之使者,特来拜会张侯。”
“刘玄德?”
张让眉毛微微一蹙,总感觉这个人名有些耳熟,但是自先帝大行之后,宫城內发生了诸多事情,都得由他一手操持。连日以来的疲惫,使得精神有些困顿,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
“便是为国进献金矿之人。”
高渊適时提点一句。这种大事,就算何进想要瞒过张让,何太后也不会隱瞒自己这位心腹亲家。
“原来如此,便是向何大將军进献金矿的刘玄德啊。”
张让总算想起了这號人物,只是之后的第一句话,就很是耐人寻味。
高渊置若罔闻,笑容不减,按照自己既定的思路继续补充道:
“不瞒张侯,发现东莱那座金矿的第一人,便是在下。”
这里便是故意和当初孙乾对何进所说的不相同了。
“哦?”
张让嘴角微微一扯,露出一丝全无笑意的笑容,“高使者这番说法,怎得与我之前听到的传闻,有所不同呢?”
“是吗?”
高渊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眨了眨眼,“这倒是奇怪了,不知张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张让眼神稍稍一凝,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还能是哪里,自然是你家主人,刘玄德的恩主那里听来的。”
嘖,果然奴才看谁都是奴才。
“恩主?”
高渊心下冷笑,脸上却装出一副极其困惑的样子,略微思考了几息,才“有所察觉”,摇头失笑道:
“张侯莫非说的是何大將军?”
“尔等將那东莱的金矿献於大將军,大將军提携你主刘玄德领了一州牧守,不是恩主又是什么?”
张让倒是脸色淡然,语气也是不温不火。
只不过从此刻开始,他便已经陷入了被动。若是换做他时,张让没有诸多事务缠身,头脑清醒,自然不会如此。只是眼下时间赶得正好,而且以张让的能耐,不可能不清楚袁绍这等士族子弟对自己抱有多大的敌意。
因为袁绍在何进手下任职,张让自然对何进大有提防。事关自己这位“潜在的生死之敌”,他自然要多加上心。
尤其还涉及了金矿!
以当前的朝堂局势,刘辩虽然顺利继皇帝位,但是皇宫內的另一股势力,董太后,却丝毫没有偃旗息鼓的跡象。反而將渤海王刘协养在自己宫里,以此作为筹码,仍然对皇位虎视眈眈。
一座全新的金矿,涉及的不光是利益纠纷,还牵扯到国本之爭。只要能够顺利开採,並且將黄金运抵雒阳,那刘辩座下的皇帝位,自然会更加稳固。
而何进、张让这等参与其中的人,自然也就有了一份几乎等同於“拥立之功”的偌大功勋。
如何能够不极力爭取?
“张侯说笑了。”
正值深夜,高渊没办法学著那些豪放之人,用爽朗的大笑声来表示强烈的否定。
只得掛起一副不失礼貌却明显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微笑,而后笑容一闪即逝,换做一脸严肃,身子倏然挺直,语气沉稳却略显高昂:
“刘玄德乃是孝景皇帝玄孙,大汉帝室之胄,如何能够认人为主?”
“东莱金矿,不过是刘玄德报国无门,进献无路,不得不借大將军之手,將其奉於天子。”
“张侯贵为列侯,又为天子近臣,地位尊崇,如何未知全貌,即可轻下定论?”
略顿了顿,高渊身子微微前倾,脸上显出一丝疑惑,“莫非,张侯只听得刘玄德之名?未知其人?”
严格来讲,这並非是关於“立场”的表態,而是凸显刘备的为臣之道。这是要告诉张让,因为刘备是大汉宗亲,所以他效忠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大汉天子。
暗中的意思便是,我只图一心报国,无意参与朝堂各种爭斗。
而最后一句话,既是给张让留了顏面,又给他一个台阶。同样,也是在给“刘备投拜何进门下”这种说法铺了一个台阶。
再加上之前在二人一开始对话时,高渊就埋下了一个“坑”,在“金矿发现者”这个看起来好像不那么重要的关节上,给出了两种完全不同的说法。
这个问题不好深究,若是深究,那就有的是令张让犯头疼的。
不过这会的张让,显然没空在这种不太关键的地方费时思考,不过他也听懂了对方的暗语。
而且在他的视角里,高渊的这番话语还带著另一层意思:刘备是臣,何进也是臣,而自己与何进最大的区別,便是自己所有身份中,最重要的那一个——天子近臣。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何进一直充分信任自己的“家人”,只要何太后发问,必然会將他从孙乾口中得知,与刘备有关的各种事宜和盘托出。
有张让在何太后身边当参谋,就不可能不过问这些。
也正是因为他知道刘备並非出身士族,所以才会有之前的“恩主”一问。
“倒是忘了。”
张让果断借坡下驴,装模做样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前日天子还曾召宗正入宫,查阅皇族名簿来著。”
而后身子前倾,贴上案几,一脸泄露天机的模样,“天子查阅之后,方知还与你主刘玄德,倒有著一层叔侄情分。”
“哦,竟有此事?”
高渊“惊喜连连”,显然听懂了这句话的暗示。
“误会”解开,两人相视一笑,既然已经表明了立场,那接下来就该谈论正事了。
“所谓死局,何意也?”
张让扯过那张帛书,表情依然不咸不淡,只在手指在那帛书上点了两下,开始出言试探。
“张侯何故问我耶?”
高渊失笑,这种事你我心知肚明,但是绝对不能从我嘴里说出来,何必多此一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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