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电话?”坐在一旁的蒙政问。
“宋雅柔。”
“你说话太直接,这样不好,女人都小气,惹急了她们,真恨上你,反倒比男人更难应付。”
打不通寧立夏电话的寧御切了一声:“她能把我怎么样。”
蒙政笑著跟他碰了碰杯:“怎么样是不能,打又打不过你,了解你的人都知道,你从不怜香惜玉。不过她不是也认识寧立夏么,你就不担心她跟寧立夏说点什么?”
“说什么?说我以前追过她?谁没瞎过眼,何况寧立夏过去的眼光也不怎么好。”
“好吧。祝你好运。”
然而,寧御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因为第二天一下课,宋雅柔就追上了抱著书正欲离开教室的寧立夏。
她当然不会跟寧立夏提十年前的寧御如何如何追她的事儿,寧御追过的女人远不止她一个,寧立夏恐怕根本不会在意。
能打击到寧御又让寧立夏明白自己没多重要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告诉她七年前的事儿。
“有空找个地方坐坐吗?”
“真不巧,我赶著回工作室开会,有一大堆事正等著我处理。”
“我有话想跟你讲,是关於顏叔叔的,你忙就算了,晚些再说吧。”
寧立夏愣了愣:“我爸爸?你说吧,会可以推到下午开,我打个电话回去就行。”
“这儿太吵,找个地方边吃午餐边说吧。我知道有间川菜馆还不错。”
宋雅柔的性子向来最慢,到了地方也没立刻切入正题,反而兴致勃勃地边翻看菜单边向寧立夏推荐。
寧立夏心中焦躁,却不愿表现出来,唯有等待她先开口。
点完了单,等待菜上来的工夫,宋雅柔才不紧不慢地说:“顏叔叔有消息的事儿,你知道吧?”
“嗯,听说了。”
“只要人平安就好,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呢?你別太担心,既然他回来了,就算暂时不敢露面,你们也总有见面的一天,父亲哪有不想念女儿的?”
“你就是想安慰我?谢谢了,我没什么可担心的。”宋雅柔高高在上的口气让寧立夏觉得彆扭。
宋雅柔看起来很是为难:“当然不止。有些话我犹豫了很久,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找我来不就是想说的么,但说无妨。”
宋雅柔笑了笑,完全不介意寧立夏的不友善:“你別怪我多事,更別生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把你当妹妹才多这个嘴。寒露就算了,她从小就跟惯了妈妈,和爸爸不亲。顏叔叔那么疼你,你怎么能跟寧御在一起,还改了他的姓?让顏叔叔知道了,他会伤心的。”
“名字不过是个代號,改姓也是情势所逼,只要我能避开危险,我爸爸不会介意。”
“改別人的姓也就罢了,偏偏是寧御的。”
寧立夏开始不耐烦:“谢谢你这么关心我爸爸,他如今有大事要烦,不会在意这些不相干的小问题。”
“如果不是寧御,顏叔叔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怎么能叫不相干呢!这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不知道,更不明白你的意思,”寧立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想说什么你就直说,別再拐弯抹角,兜这么大一圈子,我都替你累得慌。”
被抢白的宋雅柔依旧不恼,浅笑著低头喝了口杯中的碧螺春,停了片刻才问寧立夏:“你一直都不喜欢我,对吧?以前是因为蒋绍佂,那现在呢?如果还是因为他倒没什么,可要是为了寧御的话……简直令人同情呢。”
“寧御是什么人呀?虽然你接触他的时间远比我长,但绝不可能比我更了解他。我这样说並不是自大,也不是仗著曾做过他的女朋友,而是因为在我与他的关係中存在『平等』这两个字。可你呢?”宋雅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处处仰仗著他,自然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哪有资格和机会分辨对错。”
“你是在你家別墅附近遇到寧御的吧?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么?因为要收你家的房子。其实那时候你根本没必要急著爬上他的车,追著你父亲不放的那些人很听寧御的话,因为他是你父亲最大的债主,和那些人同仇敌愾。不过那些人也不知道的是,顏叔叔会投资失败、四处举债、骗走他们钱全是拜寧御所赐,是他布下了陷阱,引顏叔叔投资。”
一直沉默的寧立夏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只问:“这些你怎么会知道?”
“那时候我和寧御还没分手。”
“还没分手,但快要被迫提分手了吧?也许我没有机会分辨对错,可却有机会决定是否继续留在寧御的身边。”寧立夏收拾东西起身欲走,“抱歉,本不该说这些的,你这样用心良苦,我做出惊讶万分、伤心欲绝的表情才算应景。你就权当我很失落吧,这样至少可以得到一点点平衡。”
寧御上飞机之前,一如往常地发了长长的菜单。
刚刚开完会的寧立夏收到简讯,给妹妹打了通电话,说晚饭不回家吃,而后便提前下班去了菜场。
家里有妈妈和妹妹在,她只得去了寧御的公寓,忙碌了一整个傍晚,寧御进门时,看到满桌的菜,笑著说:“学聪明了,知道將功补过。”
“什么將功补过?”
“你昨天去哪儿了?”
寧立夏明白过来他指的是蒋绍佂,却故意说:“没去哪儿,难得有空,在家休息。”
寧御面色一沉,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我把所有的拿手菜都做了一遍,要不要喝点酒?”
“行呀。”看了眼瓶中新换上的太阳,寧御笑道,“你不会是准备跟我求婚,想把我灌醉了再生米煮成熟饭吧?”
正找白酒的寧立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话不算多的寧御因为心情实在好,天南海北地说了好一会儿,酒只喝了半瓶竟就有了微醺之感。
“下不为例。”他伸出食指,轻点了一下寧立夏的额头。
“什么?”寧立夏不解。
“不准再骗我,这是最后一次。也不准再见蒋绍佂。”
“你怎么会知道我昨天下午跟蒋绍佂见面的事儿?”
“我当然知道。”顿了顿寧御又说,“宋雅柔告诉我的,看吧,我比你坦诚。”
“那你知不知道她今天告诉了我什么?”
“她还真去找你了?”寧御摇头笑笑,“蒙政居然猜准了,果然越是自命不凡的女人就越是小肚鸡肠。”
“你居然不介意我知道。”寧立夏无限感慨,“的確,我们的关係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我处处仰仗你,所以没资格奢求平等。”
“我们哪里不平等?宋雅柔的话你不用理,她心理有问题,却讳疾忌医,不肯去看医生。”
“你要求我不骗你,却一直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瞥见寧立夏脸上的凝重,寧御轻扯嘴角,抬起手捏她的脸颊。
寧立夏偏了偏头,躲开了:“听说七年前你路过我家的別墅,是为了收房子?”
听到这一句,寧御立刻清醒了,他心中一震,脸上却仍是在笑:“是呀,宋雅柔告诉你的?连这个都知道,看来她请的侦探並不算饭桶。”
“怪不得我去年生日的时候,你准备送我家的旧宅当礼物,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
“你说不想触景生情,后来我就给卖了。如果你改主意了,我可以再买回来。”寧御的语气很是轻鬆。
“寧御!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吗?”他无所谓的態度让寧立夏更觉得心寒。
“我为什么要解释?我从没骗过你,一次也没有,我与你父亲的恩怨与你无关,没有刻意告诉你的必要。”
“……你永远都对,只怪我蠢,把自投罗网当作逃出生天。”
“什么叫自投罗网?这几年我亏待过你?”
“那么请问你带走我的动机呢?你明明认识追我的人,说句话他们就会放我走,何必让我上车?”
“认识又怎么样,我的面子值不了那么多钱。我不替你爸爸还钱,你就有被抓的危险。”
“我爸爸破產负债,是不是跟你有关?”
“是。”寧御十分坦白,“但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眼见著寧立夏变了脸色,向来不屑解释的寧御唯有破例:“你能不能听我说完再下判断?”
“这件事完全是你爸爸先挑起的。因为你妈妈,他恨上了我爸爸,这不难理解,前妻刚离婚就结婚,外头的人不明真相,以为他被戴了绿帽子,明里暗里地耻笑他。就算他不把你妈妈当回事儿,面子上也过不去。”
“如果他明著对付我爸爸我反倒佩服他,可是呢?他没那胆子又不甘心,於是瞄准了刚和我爸闹翻,自立门户的我。呵呵,这么迂迴的战术也亏他想的出。如果不是他平日欺小怕大惯了,得罪了宋雅柔的父亲还自以为人家是他的朋友,说不定现在负债纍纍被通缉的那个就是我。多亏宋雅柔的父亲通风报信,我才悬崖勒马,没中他的计。被人坑了还忍气吞声,我是冤大头吗?我用了三年的时间將计就计,如果你爸爸够聪明,或者懂得及时止损,何至於落到今天这个结局。我只是与宋雅柔的父亲联手引他盲目投资,並没让他在周转不开后四处骗钱拆东墙补西墙,说到底,还是怪他自己太蠢。”
“至於救你的动机,我不过是觉得城门失火后,你这条被无辜殃及的池鱼太可怜,顺手而已。”
“所以,我现在应该感谢你的大恩大德?”寧立夏怒极反笑。
“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我从没因为不喜欢你父亲而对你有偏见,你也该客观一点。”
“你害得我无家可归,害我爸爸四处逃窜,要我怎么客观?”
“我让你爸爸逃跑了吗?”寧御先是皱了皱眉,復又忍著气放软语气,“算了,我不想跟你吵架。就当我对不起你。”
“就当?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永远都可以这么理直气壮。”
“因为我没做亏心事。”
“你骗了我这么久难道没错?我还以为遇见你是我前半生最大的幸运。”
“还是那句话,我没有骗你,如果你问我,我会实话实说,之所以从没跟你提起,是觉得我与你父亲的事儿跟你无关。”
“今天之前我一直很感激你,一直觉得无以为报,这种心理负担现在终於可以卸下了。寧御,该是我们说再见的时候了。”寧立夏站了起来。
赶在她离开前,寧御挡住了门:“別跟我赌这种没意义的气。你怎么样才能消气?只要你说得出,我就一定能做到。”
“说话算话?”
“我可以帮你找到你爸爸。”
“没那么麻烦。我只求好聚好散。”
寧御静静地看了寧立夏一会儿,忽而鬆开了按住门把的手,冲她笑了笑:“恭喜你,终於找到了摆脱我的好藉口。”
“摆脱”这两个字让寧立夏感到心酸,却没有停留,推开寧御,开门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