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同窗並没有考上,前些年因为一场水灾被淹死了,留下了他的父母。
后来听说这同窗的父母又生了个闺女,想来就是妇人怀里抱著的那个了。
“这是……白圭……啊不,张大人,张大人!
囡囡,快给张大人问好!”妇人认出了张居正,赶忙叫自己小闺女给张居正打招呼。
她还为自己刚才的口误有些慌。
张居正已经被授庶吉士,又跟在內阁徐大人身边学习,是徐大人的嫡系学生,她怎能还当他是从前那个小少年,唤他作白圭呢?
妇人有些慌得发抖,生怕张居正不高兴。
她的小女儿也怯生生给张居正打了个招呼。
张居正看著母女俩都有些害怕他的样子,皱了皱眉。
他从小就立志为大明做更多的事,为老百姓做更多的事。
可他竟然变成了让老百姓惧怕的人。
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吗?为何老百姓要如此惧怕他。
“婶子,你这些野菜总共多少钱?我都买了。”张居正一点架子都没有,开口就叫婶子。
妇人愣了下,有些受宠若惊。
“张大人,听闻您身体不適才告假归乡,您要注意身体啊。
您若是不嫌弃,这些菜都送给您了,不要钱,就当是民妇的一点心意了。”妇人还是有些战战兢兢。
张居正眉头皱得更紧了。
被老百姓惧怕成这样,他心里真的非常不舒服。
他从荷包里掏出了二十文钱,塞到了囡囡手中。
妇人还想推回来,就是想白送给张居正。
態度坚决,非得让妇人收下这钱。
妇人说这些野菜就值五文钱,如果张居正非得给钱,给五文钱就好。
张居正二话不说,又多掏了十文钱,对妇人说她若是再推,他就会多给钱。
妇人这才收下钱,带著小闺女对张居正千恩万谢。
“ 婶子,如今这是春耕的季节,你家里农活不忙吗?怎的出来卖野菜了?”张居正问。
妇人听了张居正这问题嘆了口气。
“卖了,田地都卖了。”
“卖了?为何卖田地。”张居正又问。
田地可是农户安身立命的根本,没有不得已的情况,农户是不会卖田地的。
“前年发水灾,粮食颗粒无收,家里又没有了余粮,孩子嗷嗷待哺,孩子他爹恰巧又生病了,无钱治病。
你有办法,我们只好把田地卖了,换些粮食和药材,孩子和孩子她爹才活了下来……”妇人边说边嘆气。
张居正眉头又皱了皱。
“你的田地卖给了谁?”
“陈员外啊。
发水灾,好多人家里都受灾了,除了那些有钱的员外郎、地主,还有谁有钱啊。
那当然是卖给他们了。”
“嗯……”张居正眉心紧蹙。
刚才来的路上,他看到了陈员外家的房子,那是越来越气派了。
比当初他离开江陵的时候气派太多了。
张居正知道,眼前的妇人和陈员外,不过是现状的一个缩影罢了。
一场灾害,让多少像跟前这妇人一样的普通百姓失去自己安身立命的土地,又有多少像陈员外这样的地主手中的土地越来越多?
这些问题他不是这次见到这妇人后才发现的。
他早些时候就对皇帝上疏提了这些问题,並未得到重视。
五年前他写给皇帝的《论时政疏》更是直观得陈述了大明如今更多的问题,也被皇帝无视了。
他到底是人微言轻,哪怕是回到江陵就已经是县令都削尖脑袋巴结的庶吉士,在京师,在內阁, 在位高权重把持內阁的严党跟前,他也不过是个小人物罢了。
张居正突然转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