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慎修挣扎著撑起身子,微红的双眼死死盯著李明远,嘴唇颤抖著,半晌才挤出一句:“李公子……老夫这条命,是你给的。”
他忽然踉蹌著就要下床跪拜。
李明远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肩膀:“老倌!伤口刚包扎好,別乱动!”
张慎修却执拗地摇头,手指紧紧攥住李明远的衣袖:“两次了……两次了啊!”
他声音嘶哑,
“皇后娘娘那次,老夫虽未亲眼所见,但太医院上下谁不晓得?娘娘高热不退,太医院束手无策,是你一粒神药起死回生!”
“李公子,你救了皇后娘娘,也救了我啊!”
话音刚落,他猛地咳嗽起来,青璇连忙递上温水。
张慎修却推开茶盏,红著眼眶继续道:
“今日若非你当机立断餵我吃下神药,老夫此刻怕是已经……”
他说到此处哽住,抬手狠狠抹了把脸,却抹不净纵横的老泪。
“老夫行医几十载,自詡深諳岐黄之道,如今才知不过是井底之蛙!”
他突然自嘲地苦笑,声音嘶哑:“那日马车里你说要用煮过的纱布,我回去后立刻命药童照办,连换药的帕子都换了又换......“
“可这背上的伤......“他艰难地反手摸向缠满绷带的后背,指尖刚触到敷料便疼得倒抽冷气,
“越治越烂......“浑浊的泪滴落在床榻上,
“老夫行医四十载,竟连自己的伤都治不好......“
声音戛然而止,他忽然死死抓住李明远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皮肉:
“李公子,你说实话!”
张慎修喉结剧烈滚动著,
“是不是老夫......根本不懂岐黄之术?“
“那日你说我太医的水分大,是不是早已看出来了”
李明远愣了愣,抬眼对上张慎修执拗的视线,看见对方眼中摇摇欲坠的信仰——像是將熄未熄的蜡烛,明明灭灭映著这个老医者毕生坚守的《黄帝內经》《伤寒杂病论》。
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翻涌著近乎绝望的执念,李明远心中咯噔一下,暗忖:“臥槽,玩大了......这老头道心蹦了......“
记忆闪回那日顛簸的马车里,自己不过隨口揶揄了句“太医水分大“,
这个曾用“岐黄正道“训斥过药童的老人,此刻却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信仰崩塌的徵兆。
溃烂的伤口仿佛具象化的心魔——这个把《黄帝內经》倒背如流的老学究,此刻竟像蒙童般颤抖著等他宣判毕生所学是否谬误。
“老倌你......“李明远喉结滚动,突然意识到封建时代医者的残酷——没有现代医学兜底,一次误诊就足以摧毁几十年建立的权威。
你轻飘飘的玩笑,却是別人押上一生的赌注。
李明远猛地晃了晃张慎修的肩膀,把这沉浸在自我否定中的老人惊醒。
“別胡思乱想!”李明远目光真挚,笑出了声,“老倌,你钻牛角尖了知道吗?”
张慎修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饱含期待望著面前这少年。
“老倌听好了,”李明远鬆开他的手腕,拿起桌上那本《伤寒杂病论》,
“我那日说你水分大,但绝非说《內经》或《伤寒》无用,更不是说你不懂医。”
张慎修怔住,仍是一脸迷茫不解。
李明远示意青璇把一个瓷瓶送过来,
“看这个,”
“你后背的伤口,我用你带的药粉,配上我蒸馏的酒,才救了你。”
他指著窗外,“你知道屋外那棵柳树为何能长这么高?因为它有根啊!”
“岐黄之术便是医道之根,扎得越深,枝叶才能越茂盛。”
张慎修眼睛微亮。
“我打个比方,”
李明远把《伤寒杂病论》放到张慎修手里,
“这本书里记载的方子,是前人在没有显微镜、没有解剖学情况下,摸索出来的治疗经验,堪称奇蹟。”
张慎修眨了眨眼,露出迷茫,他不知道什么叫显微镜,什么叫解刨学。
李明远看著张慎修迷茫的眼神,深深嘆了一口气。
他伸手从包里里取出一个铝箔药板,在掌心轻轻摇晃。
“那日你可记得为何我说,说了你也听不懂?“李明远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目光落在张慎修缠满绷带的后背上。
他指尖轻轻点了点药板,语气里带著几分无奈:
“就像现在告诉你,这药丸里藏著千万个看不见的'小兵',它们会钻进你的血肉,把那些让你伤口溃烂的'坏东西'一个个杀死——“
张慎修瞳孔猛地收缩。
“你定会觉得我在说仙家法术。
“李明远忽然嗤笑一声,指尖蘸了茶水在案几上画了个扭曲的圈,
“可若我再说,这些'坏东西'比虱子还小万倍,它们漂浮在生水里,黏在没煮过的纱布上......“
张慎修盯著那团渐渐消散的水痕,他想起自己那日回府后,明明命药童用沸水煮了所有纱布,却还是用井水洗了手才换药——那口古井上还爬著青苔。
“你看,“
李明远轻声说道,
“你连自己错在哪里都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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