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虽然依旧是那副有气无力的熊样,只是那寒风,却渐渐带上了潮湿的暖意。
那如同在坟墓里憋了一整个冬天的太阳,总算是肯多露出几分笑脸了。
虽然依旧带著几分病態的苍白,却也足以將那覆盖了整个荒原的皑皑白雪,化成一片片夹杂著泥浆的残雪。
屋檐上,墙壁的缝隙里,开始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子潮湿的、带著些微腐败气息的土腥味。
几株耐寒的野草,迫不及待地从土里钻了出来,怯生生地打量著这个陌生的世界。
那些在寒风中瑟缩了一整个冬天的树枝上,也开始悄悄冒出些许嫩绿的芽苞,给这片死寂了太久的荒原带来无比珍贵的生机。
烽火台上的日子,似乎也一下子好过了不少。
然而伴隨著这春日暖阳一同到来的,並非是丰衣足食的希望,而是一群群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流民。
这一日,江临正领著侯三在烽火台周围巡视,查看有无野兽的踪跡,也好给那几个饿得只剩下皮包骨的弟兄们弄点油水。
一下子就看见了他们。
隨著冰雪消融,道路解封,一些在白灾中侥倖活下来,却失去了家园和生计的流民,开始如同幽灵般出现在烽火台周边的荒野上。
最初,只是零星的几个。
他们衣衫襤褸,面黄肌瘦,一个个都像是被抽乾了骨髓的活骷髏,远远看到烽火台的影子,便会立刻躲进山林,不敢靠近。
但渐渐地,流民的数量越来越多,胆子也越来越大。
三五成群,甚至十几人一伙,拖家带口,扶老携幼,沿著山谷和乾涸的河道。
他们如同蝗虫过境,搜寻著一切可以果腹的东西。
草根、树皮、刚刚冒出嫩芽的野菜、甚至连那些刚刚从冬眠中甦醒半死不活的虫豸,都成了他们疯狂爭抢的对象。
草根、树皮、甚至连那些刚刚从冬眠中甦醒过来的虫豸,都成了他们爭抢的对象。
有的时候,为了爭夺一根发了芽的烂薯块,或是几条在泥水里蠕动的蚯蚓,这些饿疯了的流民,甚至会大打出手。
如同林中的飞禽走兽,为了生存,不惜一切代价。
“头儿,人饿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未必不会衝击我们的烽火台。”老七看著远处那些如同饿狼般游荡的流民,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江临远远地望著那些行尸走肉一般的流民,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丝寒意。
他仿佛从这些人身上,看到了这操蛋世道下,所有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的生灵的缩影。
难以言喻的怜悯涌上心头。
只是,怜悯归怜悯,他们这些戍守边关的军卒,日子过得也没比那些叫子好到哪里去。
他手底下这几张嘴,每日里消耗的口粮,就足以让他愁白了头。
他又能做什么?
又能拿出什么来救济这些可怜人?
“传令下去,加强戒备。”江临沉声道,“尤其是夜间,轮流值守,任何人都不得懈怠。”
“是!”侯三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应道。
在这人命不如狗的边关,心慈手软只会害了自己,也害了手底下的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