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经窟,宛如一颗沉睡千年的寒珠,藏於峨眉绝壁之上。
崖高千仞,雾锁云封,石门半掩,透出幽冷的药香,混杂著霉味与松脂的余韵。平风遥踏入窟中,步履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迴响,似在叩问这千年秘藏的真相。
洞內书架林立,书卷泛黄,纸页间凝著霜气,烛火摇曳,映得石壁上的裂纹如游龙隱现。空气中瀰漫著一股呛人的土腥味,仿佛剑门关雨后泥土的记忆,隨风而起,又悄然散去。
他缓步前行,手指轻抚腰间飞刀,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书架。方才白芷的指点犹在耳边:“《丹鼎录》,十七排右三匣。”他却在十七排右四匣看到《九转寒焰丹经》,木匣上覆著一层薄灰,指尖触及,一股灼痛突然刺入骨髓,仿佛十二岁那年的铁锈味从书脊渗出,混著松脂的焦香,化作青烟缠住他的咽喉。
书页翻动时簌簌作响,像是唐统的飞刀敲在青砖上。
“赤磷煅骨,松针洗脉。多熏熏。”泛黄的纸页上,一幕幕记忆开始浮现。
唐统一手捏著书卷,一手烧著那松枝,嘴里念叨著:“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赤磷散者,采离火之精,伐坎水之魄,化阴毒而镇寒邪,然其性烈如焚,亢极则悔。”
与那《九转寒焰丹经·卷三·外丹部·赤磷散章》开头一模一样。
平风遥心头一震,指尖微颤,烛光映在他脸上,瞳孔骤缩。那《赤磷散章》开篇写道:
“赤磷散,本为扶阳抑阴之方。松木应东方震位,雷火煅其魂;赤磷稟南方离精,地煞凝其魄。二物交感,借三昧真火煅炼,乃成此丹。然阳过则伤,阴溃则亡,用者慎之!”
他读到此处,鼻息间似又闻到那松脂与铁锈的腥味,十二岁那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是个雨夜,剑门关外的破庙里,唐统坐在药钵前,火光映著他脸上的两道刀疤,深如沟壑。他將一把赤磷矿投入钵中,松脂火烧得噼啪作响,烟气升腾,靛青色的雾气瀰漫,呛得平风遥咳嗽不止。唐统却只是冷冷道:“忍著,这药能救你命。”
平风遥当时只觉喉咙如刀割,药汁入腹,热流如烈焰焚身,痛得他在地上翻滚,汗水混著泪水,模糊了视线。唐统站在一旁,手中钢针轻颤,似在犹豫,却终未停手。他低声道:“小子,这药苦,但不吃,你活不过十五。”
如今,书页上的配图赫然再现那药钵煅烧的场景:赤磷矿在松脂火中化为粉末,靛青烟气盘旋如龙,与唐统当年的手法分毫不差。
十二岁时喉咙中的苦涩与铁锈腥味翻腾上来。
“其一,雷击松枝。取雷雨夜断落之枝,断口焦纹成卦象者为上。《冲虚经》云:'天刑伐木,取煞为药。'”
“其二,赤磷矿粉。采火山阴脉血纹石,以活蛇毒液研粉,避地火煞气。葛洪《抱朴子》载:'赤磷遇阳则焚,遇阴则凝。'”
“其三,冬雪松针。须立冬后首雪压枝者,取其藏少阴之精。陶弘景《本草经集注》:'松针冬採为药,夏採为毒。'”
那书上暗红矿粉溅落的轨跡,与他跪在青石地板上数过的火星分毫不差。书页边缘还有一行蝇头小楷:“此散若辅鹤顶红,热毒入髓。”
平风遥手指攥紧书页,眼中闪过愤怒与迷茫。唐统为何让他服这至阳之药?若为救命,为何从未言明?若非救命,这药又藏著什么秘密?
他继续翻阅,见《赤磷散章》末尾写道:
赤磷散若辅以鹤顶红,成“鹤顶红赤磷散”,热毒入髓,见血封喉,七步毙命。非至阴之体不可服,否则魂归九泉,尸骨无存。
以温酒服“鹤顶红赤磷散”,一分入酒,可化至阴,两分入酒,即为剧毒,三分入酒,不过三更。
“鹤顶红?”平风遥喃喃自语,“鹤唳赤磷散?”
这药,既可救人,亦可杀人,这背后的阴谋,究竟有多深?
他合上书卷,目光落在烛火上,火光跳跃,似在嘲笑他的无知。唐统的影子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粗糙的手掌,那冷峻的眼神,仿佛在诉说一个未完的故事。平风遥深吸一气,暗道:“老头,我的过去究竟遭遇了什么?”
石壁上的霜气凝结,滴落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平风遥转身,目光扫向窟內深处,书架间暗影憧憧,似藏著无数秘密。他握紧飞刀,步履坚定,决心將这真相一探到底。
经窟深处,烛火如豆,光影摇曳,映得书架上的书卷如鬼魅起舞。平风遥正欲再探《九转寒焰丹经》,忽闻身后一声轻响,似步履踏石,带著几分刻意的从容。他手按飞刀,转身望去,只见白芷自暗处走出,手持一卷《天枢药典》,眉眼清冷,气度沉稳如渊。烛光落在他脸上,映出几分神秘,几分戏謔。
“白芷师兄?”平风遥微惊,拱手道,“你还未离去?”
白芷目光扫过他,嘴角微扬,似笑非笑:“你这药味,浓得呛人。找到想要的了?”
平风遥皱眉,低头自嗅,未觉异样,却仍问道:“师兄何意?这药与我当年服下的......”
白芷顿了顿,翻过刚才的书页,直刺平风遥,“这药,至阳至烈,非为常人所用。”
平风遥心头一震,脑海中闪过唐统的药钵,靛青烟气如毒蛇盘旋。他强抑心潮,沉声道:“即非常人所用,师兄可知赤磷散用处?”
白芷冷笑,將《天枢药典》掷於书架,发出轻响,灰尘簌簌而落。他缓步走近,声音低沉如夜风:“赤磷散,阳中之阳,或为修炼阴毒武功,或为突破瓶颈。若无至阴之体,服之必死。你活到今日,倒是命硬。”
平风遥手指微颤,回忆中唐统的冷笑如刀割心:“小子,忍著。”他咬牙问道:“师兄,赤磷散若辅以鹤顶红,会如何?”
白芷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停步转身,目光如冰:“鹤顶红微甜,就像江湖中的名利,入口香,入喉毒。赤磷散若与之相合,便是'鹤唳赤磷散',原本是以鹤顶红之毒,引入那赤磷烈阳,在那瞬间化解至阴,可若过了剂量,热毒入髓......”
平风遥低声道:“那这鹤顶红便会要了人的命。谁人竟能想出如此毒辣其妙的方子。谁又会用这么毒的方子。”
白芷冷哼,目光扫向窟顶,石壁上的霜气凝成水珠,滴落如泪:“经窟藏书千年,谁抄了谁的方子,谁又改了谁的药,谁能说得清?不过,这云海经窟,可不是只有蜀山弟子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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