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风遥一愣,追问:“师兄何意?”
白芷背对烛光,身影如鬼魅,声音低沉:“大约二十年前,先是一个年轻俊美男子来,他喜欢穿著红衣,霜白长发用钢针綰道髻,针尾坠著半枚阴阳鱼玉佩。七年后,换了一个年纪大一点的人来。他脸上有两道疤。”
平风遥心中一阵伤痛,唐统的影子在脑海中清晰如昨。他强抑震惊,沉声道:“那是唐不笑和老头。”
白芷摇头,嘴角泛起一丝戏謔:“江湖人,江湖事。经窟的门,从来不锁,只看你敢不敢进。”他顿了顿,语气转深,“蜀山有江湖,江湖有蜀山。你既入了这门,便是踏进了漩涡。赤磷散的背后,或许不只是一味药。”
平风遥目光微沉,问道:“师兄之意,这些来偷看经方药书的,滥用之人,还有蜀山弟子?”
白芷冷笑,指尖轻弹,烛火骤暗又亮:“天璣部爱炼丹,太微宫擅製药,十二部各有心思。经窟的书,谁抄了谁,谁偷了谁,哪本是真的,哪本是假的,连清虚真人也未必说得清。”他走**风遥,低声道,“你若想活命,少问,多看。”
言毕,白芷转身,步履无声,隱入暗影,只留下一句飘渺之言:“鹤顶红微甜,切莫贪杯。”
那白芷脚下踏出的北斗七星位,竟然是“北斗璇璣步”。
平风遥怔立原地,烛火摇曳,映得他身影孤寂。
白芷的话如一柄飞刀,刺中他心底的疑惑。那赤磷散竟然是蜀山秘药?红衣男子又是谁?蜀山的正道气象下,藏著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而那“鹤顶红赤磷散”,与那鹤鸣山庄“鹤唳赤磷散”又有几分关联?
他低头看向《丹鼎录》,书页上的墨跡似在低语,诉说著江湖的恩怨与真相。平风遥握紧飞刀,暗道:“老头,你的药,到底是救我,还是害我?”
晨光破雾,峨眉山巔,第三棵松树下,清虚真人盘膝而坐,紫綬道袍被朝露打湿,泛著微光。松涛阵阵,晨雾如纱,笼罩著山巔,似仙境,又似隔绝人间的壁垒。平风遥布履踏露而来,手中紧握《丹鼎录》,目光如炬,却掩不住眉间的沉重。
清虚真人睁眼,目光深邃如渊,捋须道:“嶷峰,昨夜经窟,可有所获?”
平风遥抱拳,沉声道:“仙长,晚辈找到《赤磷散章》与那《九转寒焰丹经》,却有疑惑,望仙长赐教。”
清虚真人点头,指著身旁石凳,示意他坐下。晨风拂过,松针簌簌而落,落在平风遥肩头,凉意刺骨。他坐下,將《丹鼎录》置於膝上,清虚真人手中拂尘轻扫,似要拂去世间尘埃,“你握刀的手,比十二岁时稳了许多。”
“你认得我是谁。”平风遥指节发白,那刀尖竟要扎进他指尖里。
“呵呵呵,老道认得,却也不认得。”清虚真人用那拂尘轻点著地上的蚂蚁,“白髮童顏,你可知这是服下赤磷散的代价。”
“是做药引的代价么?”平风遥冷冷说道,“还是试药的代价?”
“你已尝尽这药之苦。”清虚真人嘆息道。
平风遥低声道:“仙长,二十年前,救人者,是否姓唐?”
清虚真人目光微凝,似被这话触及心底的旧事。他沉默片刻,缓缓道:“不错,唐不笑。后来,他带著一五岁稚童,冒雪上峨眉,求老道救命。”
平风遥心头一震,手指攥紧书卷,声音微颤:“那稚童,可是我?”
清虚真人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正是。你身中寒毒,命悬一线。唐不笑说,你若不服赤磷散,寒毒入心,恐失心智,形同废人。”
平风遥眼中怒火一闪,咬牙道:“为何不告诉我?唐统为何让我服那至阳之药,却从不言明?”
清虚真人嘆息,目光落在松树上的朝露,缓缓道:“赤磷散虽烈,却是你唯一的生路。”
平风遥沉默,脑海中闪过唐统的刀疤脸,粗糙的手掌,冷的眼神。
清虚真人点头:“七年后,唐不笑不再来,换了两人,那脸上有刀疤的,另一人唤他'针奴',却也有武林中人来这里的时候,唤他'判官'。”清虚真人用拂尘在地上写出“针奴”二字,又继续说道,“另外一人,被唤作'鹤奴',有时也叫他作'义鹤'。”
平风遥心如刀绞,说道:“唐统和柳义鹤?”
清虚真人缓缓道:“那判官袖里的针,跟唐不笑的针,却有九分相似。鹤奴腰悬双刀,笑声阴冷。老道未深究,只赠他们《北斗璇璣步》秘籍,方便他们上山,以全当年之诺。”
“北斗璇璣步?这是蜀山身法?”平风遥在地上点出了那“璇璣”位,“其后又如何?”
清虚真人点点头,笑道:“那判官,抄下赤磷散的方子,又修改了多次,那'鹤奴',却只抄了赤磷散的方子便不再来了。”
平风遥目光一沉,鹤奴背刺唐不笑的情景如毒蛇缠心。他低声道:“他改什么?”
清虚真人皱眉,沉吟片刻,缓缓道:“老道不知。但他曾言'热毒可破寒冰,寒冰可驭热毒',需蒸馏......”
平风遥心头一沉,嘴里竟脱口而出:“需蒸馏化粉。”
晨光如刀,刺破峨眉山巔的薄雾,洒在第三棵松树下,松针上的露珠折射银辉,宛如散落的星辰。
清虚真人盘膝而坐,紫綬道袍被朝露浸湿,泛著淡淡光泽,拂尘轻垂,似与松涛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