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从未有过的、混杂著无边悲愤和毁灭衝动的血气,自他的脚底直衝天灵!
他浊黄的眼珠瞬间布满骇人血丝,喉间迸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
“我跟你们拼了——!!!”
老人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饿狼,猛地扑向灶膛!
仿佛失去所有知觉,根本感觉不到烫,他竟赤手从尚未熄灭的灶膛余烬之中,抄起一只烧的通红、前端尖锐的铁钎!
“滋啦——!”皮肉焦糊的青烟伴著刺鼻气味升腾,他竟浑然不觉!
此时的张老三,仿佛从地狱中走来的修罗——脸似铁铸、目似寒冰、浑身浴血,杀气腾腾。
“反了!反了!你这老杀才!”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差役被这骇人气势嚇得面无人色,尖声后退。
但晚了!
张老三状似疯魔,挥舞著那根烧红的铁棍,带著同归於尽的气势,狠狠地捅向了离他最近的那个差役!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烧红的铁钎带著惊人的力量和灼热,轻易洞穿了厚实的夹袄,深深扎进了他的胸膛!
焦臭与浓烈的血腥瞬间瀰漫!
那差役发出一声悽厉而又短促的哀嚎,他双眼暴突,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了眼自己胸前冒著青烟的伤口,就这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张老三的手掌也已经被烙的皮开肉绽,焦糊味混著血腥味直衝鼻腔,但他感觉不到痛,只有骨髓都在燃烧的灼热復仇感!
“杀人啦——!!!”另一个差役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出草棚,歇斯底里地狂喊起来:
“反了!反了!张老三杀官差造反了!”
草棚內,张老三猛地抽出铁钎,带出一蓬滚烫的血雨,溅在他襤褸的衣襟上,溅在冰冷的泥地上,也溅倒了蜷在灶台边的孙女儿腊梅脸上。
“阿爷...”腊梅微弱的声音像一盆冷水一样,朝张老三当头淋下。
他猛地扭头。
小丫头似乎也被眼前这一幕给嚇懵了。
她呆呆地蜷在那儿,嚇得连哭都忘了,只是瞪大了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死死地盯著他,也盯著他手中那根还在冒烟的铁钎。
“腊梅!”
张老三的心像是被那铁钎又狠狠捅了一下。
他杀人了!
为了地上那点被踩进泥里的糙米,为了护著这糙米的孙女,他杀了官差!
这是诛九族的滔天大罪!
“反了!反了!”
草棚外的那名差役还在歇斯底里地喊著。
不少被惊动的灶户朝草棚围拢过来。
他们个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像在盐碱地里挣扎生长的枯槁芦苇。
几年、几十年甚至几代人以来的催逼、鞭笞、掠夺,早已將他们的忍耐压榨到了极限。
此刻,他们看著草棚里倒在血泊中的官差,看著手持凶器、状如疯魔的张老三,看著额角淌血、瑟瑟发抖的小腊梅,再看向地上那摊被踩进黑色泥泞里的、属於张老三最后的活命粮……
“老张头……被逼急了!”
“天杀的!连娃娃都打!”
“他们是要把张老三往死里逼啊!”
低沉的、压抑的议论声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发酵,匯集成一片愤怒的嗡嗡声,如同即將喷发的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