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冲在最前面,冻裂的手扒著湿冷的船弦,急切地朝昏暗的船舱里喊。
但回答他的,却不是客商或者船老大的呦喝。
船舱里猛地躥出几条黑影,动作快的像鬼魅!
借著运河堤岸边悬掛著的、写著『福』字的大红灯笼的那点微光,能够看清楚他们矮壮的身形,头上缠著古怪的布条,手里握著狭长、泛著幽寒冷光的倭刀!
“倭...倭...”老刘头脸上的希冀瞬间凝固成了极致的恐惧!
任谁也想不到,倭寇的船只居然能够悄无声息地驶入大明的內河,在扬州的东关码头堂而皇之地靠岸!
“是倭寇!大伙儿快跑!”穿著破布袄的黑瘦力夫魂飞魄散,但还不忘对著身后不明情况的力夫们大声吼道。
但太晚了!
刀光,比北风更冷冽!
“噗嗤!”冲在最前面的小六子,脸上的急切甚至还没有完全褪去,一刀冰冷的弧光已从他喉咙间抹过!
那颗年轻的头颅上,瞪大著的眼睛犹带著对生活的热爱,映著正月里喜庆的大红灯笼,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
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在冰冷的石阶和船板上泼洒开刺目的猩红,他冻裂的手还死死抠著船板缝,身体却已软软栽倒。
“小六子——!!”老刘头目眥欲裂,嘶吼著想要去拉,可另一道刀光如毒蛇般噬来。
他只觉胸口一凉,低头看著一截带血的刀尖从自己的破旧布袄里透出,那絮里还残留著白日里扛包沾上的尘土和盐粒。
他喉咙里“嗬嗬”作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不是去捂住伤口,而是徒劳地想挡在另一个嚇傻了的年轻力夫面前......
惨叫声此起彼伏,却又戛然而止!
河堤上,滚出几截断裂的扁担,还有他们原本准备用来熬过这漫漫长夜、冻硬的窝窝头和杂粮饼子。
倭寇一个个地悄无声息地跳下船,隨后又快速地隱入黑暗,朝不远处的盐场摸索而去。
码头上,寒风呼啸著穿过空荡的船桅,捲起地上几片沾血的碎布和草屑。
堤岸边悬著的那几盏写著“福”、“寿”的大红灯笼,依旧在风中轻轻摇曳著,將下方那一片狼藉的猩红映照地更加刺目......
......
距离码头不远处的一处无名土坡上,郭晟、钱启运、王茂才三人並轡而立,身后是数百名顶盔摜甲、挎著腰刀的兵。
这里地势不低,骑马立於土坡之上,便能够將码头上的惨剧看的一清二楚!
但坡上死寂,没有惊呼,没有愤怒,没有动容,甚至没有一丝人应该有的波动。
他们静默著、等待著...
......
就在钱启运等人以为一切尽在彀中的时候——
离东关码头以北五十里开外的运河河道上,几艘掛著“漕”字旌旗的官船,正顺著北风,满帆疾行!
为首那艘官船,船体描著厚重的玄金大漆。船首,一面丈余高的“王”字大旗,在疾风中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