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户部架阁库內,浓郁的书墨气息扑面而来。
高大的樟木书架,整齐排列,直抵屋顶。
架上层层叠叠,皆是歷年黄册、鱼鳞图册、钱粮奏销册籍,浩如烟海。
照磨张诚引著杜延霖、钱有光及两名文书来到一处书架前。
此处存放的正是两淮盐运司歷年奏销册籍。
张诚一挥手,几名书办小心翼翼地搬出数口沉重的黄铜包角樟木大箱,然后將那些帐册分门別类地往箱子里装。
“秉宪,嘉靖二十七年至三十四年,两淮盐运司上报户部的正课、余盐、工本银、引额奏销总册及分项细目,尽在於此。”张诚躬身道:
“按规制,秉宪可在此库旁专设的公廨查阅,不得携出。下官立刻命人打扫公廨,备好笔墨纸砚。”
“有劳张照磨了。”杜延霖微微頷首。
“分內之事,不敢言劳。”张诚揖了一礼,隨即快步退下,指挥两名衙役前去布置公廨。
“杜秉宪,”而一直默然立於杜延霖身后、双臂环抱的钱有光,此时忽然悄无声息地上前两步,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带著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
“今日之事,秉宪勿怪赵浙曹(赵文谦)。他也是...身不由己。”
杜延霖微微转过头来看著钱有光,没有接话,只是静待下文。
钱有光身子身子又向前凑近半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耳语:
“赵浙曹此人秉性,最是谨小慎微,向来不敢行差踏错半步。他今日百般推諉,实非存心刁难秉宪,而是…他头顶悬著一柄利剑,容不得他不如此行事。”
他故意停顿,意味深长地注视著杜延霖的眼睛:
“秉宪可知,是何人手持这柄利剑?”
杜延霖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探究的疑惑:
“哦?愿闻其详。”
“正是南京户部尚书,孙应奎孙部堂。”钱有光一字一顿道,目光紧紧锁定杜延霖的反应:
“孙部堂原为北京户部尚书,位高权重,只因前年…嗯,些许风波,为人所劾,才右迁南京。其心中块垒,可想而知。”
杜延霖瞭然地点点头。孙应奎从实权在握的北户部贬到南户部,,这其中的落差与怨气,不言而喻。
钱有光见杜延霖听得专注,言语更加露骨直白:
“孙部堂此番贬謫南京,虽远离中枢,却从未熄了重返庙堂之心。扬州王茂才何人?乃是严阁老夹袋中亲近人物,此番栽在秉宪与王制台手中,孙部堂视为天大良机!他正欲向严阁老示好,如此机会送上门来,他岂能坐视不理?
“这南京户部衙门,本是孙部堂的地界。赵文谦身为其下属,他今日阻挠,不过是奉孙部堂之命,意在拖延时日!只待浙直总督杨宜杨制台那边出手,对扬州王制台施压,逼其交出王茂才等人。只要人落入杨制台手中,此事便大有迴旋余地了。”
钱有光这番话信息量极大,而且话说的极为露骨,就差直接明言赵文谦是孙应奎的人,而孙应奎有意攀附严嵩,算是大半个严党。
“诚如钱司计所言,”杜延霖听完,目光骤然转深,直视著钱有光那张看似坦诚的脸庞,问道:
“那今日本官舟抵龙江关,前来迎接者为何是司计你?而非赵浙曹或其他孙部堂心腹?如此紧要之联络、安抚、乃至窥探本官动向之事,由孙部堂心腹出面,岂非万全之策?”
说到这,杜延霖转过头去,幽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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