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工技艺,历来只传徒弟和至亲,断无外传之理。吴掌柜那日答应授我雕工秘辛,分明没把当我外人,若非外人,可不就是内人么?
上门提亲的媒人络绎不绝,却没一个是她心中所盼。
何双双倒非“恨嫁”,只不过,她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若说一点心思没有,却是谎话。
她之所以迟迟不嫁,不过是想寻个良人,以免重蹈师父覆辙罢了。
吴掌柜待人谦恭有礼,又身负绝顶技艺,远比那些落魄书生强,一时的穷困更不成问题,她有钱啊!
闲来无事时,她便琢磨着,待二人成了亲,她便去赁下一家大型食肆,由本朝最顶尖的两个庖厨联手,何愁做不成正店!
梦都做过好几场了,偏生不见上门提亲之人,真真郁闷!
是日,趁着张顺登门商讨马家寿宴之事,何双双旁敲侧击地探问:“听闻狄枢相家前几日办了一场乔迁宴,掌灶之人可是吴掌柜?”
“正是。”
“吴掌柜此番做了哪些菜?”
“俱是些前所未闻的新菜,竟和上回寿宴的菜品全然不同,当真匪夷所思!”
“吴掌柜定然很忙罢?”
“唔……”
张顺摸不准何双双的态度,谨慎措辞:“吴掌柜是忙店里的生意,替人操持宴席拢共不过两回,却和姐姐的忙碌不同,京城多少富贵人家,都排着队请姐姐掌灶哩!”
何双双展颜而笑,非是受用恭维,而是心下释然,
是了,定是忙昏了头,无暇筹备此事。
婚姻大事并非儿戏,须急不得,二十四年都等过来了,又岂在这一朝一夕?
同样眼巴巴盼着的还有王蘅。
爹爹说过,只要她将《食味小记》写得真情流露且文理通顺,便再带她寻吴川哥哥。
可爹爹迟迟没有践行承诺。
每当她问及,爹爹总以公事繁忙为由推说下回,说什么好菜不怕晚,等待越漫长,吃起来越香。
哼!爹爹净会哄人!
王蘅翻开册子,重温自己的“大作”。
“食味小记之七夕
七夕佳节,父亲、娘亲、哥哥、姐姐携蘅儿同游乞巧市,顺道去吴川哥哥店中吃饭。
店里的阿翁会做一种叫画的吃食,用小勺舀起水在石板上作画,转眼便给娘亲变出一只仙鹿,给姐姐变出一只玉兔。
我给阿翁背‘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阿翁捋须大笑,勺飞舞间,给我画了条活灵活现、威风凛凛的龙!比我的脸蛋还要大哩!
我欢喜极了!
只是这龙实在太大了!
我从龙尾啃到龙头,小肚儿已鼓起三四分圆。
偏此时,吴川哥哥端出许多道好菜,道道喷香,其中一碟炸得金黄油亮的小条块,唤作炸鲜奶,外皮酥脆,内里软嫩香甜,好吃极了!
可我才吃掉一条大龙,只勉强塞了几口菜,便撑不下了。
摸摸自己鼓胀的肚皮,脑子里忽然蹦出先生前几日的教诲:‘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可不是么?得了最最威风的龙是福,错过了最最美味的炸鲜奶便是祸呀!
再看姐姐,作画时虽只得了一只小兔,却品尝到最多美味,岂不正是祸兮福所倚?
蘅儿悟矣!”
她初入蒙学,识字不多,免不了错字连篇,文中处处可见王安石的圈改。
末了留一评语道:“假字虽多,然记趣甚真,市井烟火、童稚饕态跃然纸间。‘祸福倚伏’一解,尤为颖悟,触物会心,已是难得,可喜也!”
王蘅也觉得自己写得极好,这些天翻来覆去地重温,总也看不腻,只是越看越馋,每每忆起炸鲜奶的滋味,便觉唇齿生津,腹中擂鼓。
她拿起小册子,第不知多少回奔向书房。
“爹爹!”
王蘅在门口探头探脑。
王安石合上自宋家借来的前朝典籍:“进来吧。”
不待女儿站稳脚,抢先道:“又来央求爹爹带你寻吴川哥哥?”
“非也!”
王蘅挺起小胸膛,正色道:“蘅儿并非为此而来,况且,此事是爹爹允诺过的,理应践诺,何须央求?”
王安石笑起来:“那你所为何来啊?”
“蘅儿为文章事而来。”
“此话怎讲?”
王蘅双手递上小册子:“蘅儿近日又做得几篇小文,却难有真情,更无领悟。先生教诲: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想是近日未曾体会世情烟火,内心无所触动,故而写不出好文章。”
王安石接过册子翻看两眼,既好气又好笑。
女儿肚里的算盘声他闭着耳朵都能听见。
故作不知,问道:“依你所见,该当如何?”
“还望爹爹再带蘅儿出门逛逛街市。”
“哦!”王安石微微颔首,作恍然状,“出门逛逛街市,顺道再去吴川哥哥店里吃顿便饭,你以为如何?”
“好啊!”
王蘅一口应下。
“想得真美!”
王安石合起册子,轻拍在她的小脑袋上,板起脸道:“非是我不愿践诺,实乃忙于公务,哪里得空?待得旬休日,偏生你吴川哥哥又不开市!没奈何,只能等下个节庆了。”
“下个节庆是……”
“八月十五,中秋。”
啊!
还要等一个月!
王蘅双手捂着头上的小册子,撅起嘴闷闷不乐。
……
时间在忙碌中飞速流逝,转眼已是七月底。
近来明显凉爽许多,夜间尚有凉风习习,吃过晚饭,三人坐在门口消食乘凉。
突然间,一道璀璨星光划破夜空!
吴铭尚未反应过来,谢清欢立刻闭眼合掌作祈愿状。
“……”
学得倒挺快!
许愿是来不及了,吴铭只好仰首作观星状,老神在在道:“为师掐指一算,八月一日将现日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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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