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著呢。”孙长庆自觉落后半步,心想:“若不是你小子来抢风头,他们更好。”
“算算日子,马姨娘该生了吧?”
“生了,七斤半的大胖小子。只是生育后,马姨娘不幸得了『產褥热』,没几天就死了。”
周青峰一愣,稍作停步。
孙长庆继续低语,“跟我姐可没关係,还是她给马姨娘收的尸,孩子也养在她名下,找奶妈餵著呢。”
“马姨娘怪可怜的,命如浮萍,毫无过错却没能熬出头。”周青峰唯有嘆息,“还有什么事吗?”
“你哥又娶了一房小妾,之前醉香楼那事...:..你还记得不,就是那户人家的,姓刘。养在后宅,不怎么见人。”
周青峰笑道:“闹出这种事,我堂兄怎么敢让小妾隨便见人哟,自然是要藏著点了。所以......严真人呢?”
“不太清楚。有说走了,也有说还在江寧附近查乱党。我不敢问,怕惹你哥不高兴。”
太虚观名头大,经过前几天『送礼』的舆论酝酿,全城老百姓都知道周家二爷出息了。
年纪轻轻就混上“师叔”辈分,比蓝帽碧眼的县令还强。
瞧著周青峰唇红齿白,面目清秀,也不知那个信道的当街跪下,口呼『真人降世”,求个全家平安。
周青峰被闹了个啼笑皆非,他压根不认识跪地拜求的信眾,又不好意思视而不见。
於是上前扶起,还从师姐哪儿討了几粒『狗不吃』的丹药相送,意思意思。
这下坏菜了。
瞧见有好处,跪下来求的可就多了。
眨眼就有七八人扑上前,
磕几个响头,说几句『真人吉祥』『大富大贵』『多子多孙』的好话,伸手就来討要。
七个师姐心软,有人来求,她们就发几粒,心里还挺高兴。
周青峰吃过她们炼的丹药,运气好就跟健胃消食片差不多,能促消化。
运气不好就是泻药,主打滋润肠道。拿去餵猪的话,吃猪大肠都不用洗,拉的那叫一个乾净。
可街上的人那见过这个,白给的丹药,有股淡淡的药香,不要白不要,吃了不白吃。
等周青峰迴过神来,他们已经被堵在大街上,身前身后全是人,推推揉揉,
寸步难行。
孙长庆原本还待在周青峰身边,转眼就不知被人群挤到什么地方去了。
围过来的人群像丧尸似的,发出吵杂的呼喊,伸出长长的手臂,不停索要。
七个师姐被嚇的惊慌失措,只能跳上马车的车架,东给一点,西给一点,不知该如何拒绝。
周青峰一看情况不对,当即高喝一声,“北斗七星,布阵!”
这声喊音量不大,却如命令般有效。七个师姐连忙运转灵力,展开各自防御。
就当她们以为有来敌,又听到周青峰下一句,“无需出剑,稳住场面便行。”
北斗剑阵並非一定按照七星位置,而是取其拱卫联合之意,八人联手定要起到『一加一大於二』的作用。
周青峰居中,一道绵柔的力量以他为中心扩散七八米,將围拢的人群逐渐推开,重新打通道路。
只是人群不散也无济於事,该围的还是要围。於是韩成等五名下属一边赶车,一边高呼道:
“尔等且让开道路,周真人年前会有义诊,届时给城里百姓免费看病。
你们不让开,真人到不了家,便要怪罪你们,就只能回太虚观啦。”
在寻常人看来,这无形之力犹如神跡,又是跪拜,又是磕头。
听著有义诊,占小便宜的心態再次发挥作用,人群终於让开道路。
周继嗣也从县衙赶来,远远就看到有两三百號人把城门口的大道给堵住了。
可不等他安排衙役去驱赶,围堵的人群或跪或散,犹如眾星捧月般,露出周青峰一行人。
双方相隔百米,兄弟俩却一眼认出对方。
周青峰面带微笑,安步当车,气度从容。周继嗣神情震撼,又羞又恼,心头愤恨。
为什么恨?
周继嗣也说不明白,大概是周青峰变化太快,旬月间便羽翼丰满,已然脱离他控制,不再受他掌握。
傻子也明白,这堂弟之前定然藏了手段,压根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小可怜。
特別是周青峰去太虚观那天,有个老太婆向周继嗣討赏,说了蔡烂眼死的那晚发生的细节。
那句『你哥让你来传话不成』,让周继嗣陷入深深的怀疑。现在看来,不用怀疑了。
县尉出现,围拢的人群迅速散去。
兄弟俩走到近前,周继嗣强忍不住,开口问了句:“三四个月前,蔡烂眼有一晚来家里说事,当晚就被杀.....
周青峰笑道:“兄长不用猜了,那混球是我杀的。只是我当时修为尚弱,还得隱藏踪跡。”
虽然有所预料,但如此当面承认,让周继嗣脸庞火辣辣的。他怒极反笑,连声道:
“好,很好。为兄谨慎隱忍,多谋果决,向来自负,却在你身上看走了眼。
你真是了不起。”
周青峰却很淡然,“兄长常说自己心硬如铁,从不抱怨遇到的种种无妄之灾每次受了委屈,你顶多怨自己实力还不够强,才会让別人將灾祸强加於自己头上。
小弟我自认没让兄长受过委屈,还对兄长升官发財大有助益。兄长心胸放宽阔些,咱兄弟还是能做下去的。
北斗剑阵还在,七名师姐修为虽弱,但合力间必是雷霆一击。就连五名下属看著面目苍老,但举止从容,绝非庸人。
如此看来,这堂弟真的『士別三日,当刮目相看』。
周继嗣再次大笑掩饰震惊和尷尬,“没想到,区区三四个月,我堂弟能有如此变化。做兄长的如何能不欣喜?
你不但踏上修行之路,更结交江湖人物,豪门官宦,还能带回不少好友僕从。兄长不及,远远不及。”
周青峰再次低语,“不瞒兄长,你能当上县尉,全因前任赵县尉无端被杀。
杀赵县尉的,也是小弟我。
我背后不仅仅是太虚观,有江湖人物,豪门官宦,还有桃源派的遗民。
小弟能上位,不是侥倖,而是必然。”
周继嗣这下真的破防了,面目扭曲,惊怒交加,被周青峰突然间展露的底牌弄得不知所措。
这小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仅仅是要跟兄长平起平坐,还要骑脸拉屎啊。
能杀赵县尉,是不是也能杀周县尉?
“对了,林长栋那个混蛋也是我送去归西的。当时杀他还挺麻烦,费了不少手脚。
反正兄长挺能忍的,不妨再多忍一些,说不定那天我能送你当上县令,何乐而不为?”
周青峰是云淡风轻,周继嗣听得肺要气炸了。
他被严追风欺负,那是没办法,对手太强。被个小弟欺负,真『是可忍熟不可忍』。
就当周继嗣快要失去理智,孙长庆从过人群中跑了过来,嘻嘻哈哈的喊道:
“姐夫,姐夫,大喜,这是大喜啊。周家要发达了,你和青峰两兄弟今后联手,江寧县谁人能敌?”
一句『谁人能敌』,总算把周继嗣的理智拉回来一一是啊,兄弟阅墙,有何好处?
这小子虽然可恶,却有大用。
他两眼尽赤,大汗淋漓,对小舅子说了句:“你带青峰迴家,衙门里还有事,我得先回去。”
孙长庆略感异,对周青峰低语道:“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恰恰相反,很是时候。”周青峰做了个领路的手势,“走吧,我坐了半天车,屁股都疼,想找个地方洗澡了。”
孙长庆揣摩意思,嘆道:“你长能耐了,是好事。可兄弟俩咋闹得这么僵呢?
你哥升官,难得开心几天,心神上也宽鬆些,没想到又被你小子抢了风头。”
周青峰撇撇嘴,“他走的路子就不对。”
“这话就过了。”孙长庆不认同的摇头,“但凡有的选,谁愿意忍辱负重?
你哥没有別的路可走啊,当弟弟的好列体量些。”
孙氏作为嫂子,领著僕妇在周家宅邸门口等著,瞧见周青峰带了十几號男男女女回来,也是一愣。
“青峰迴来啦。进屋,进屋,外头太冷,屋里暖和。”
周青峰对这嫂子是公事公办,拿出一条珠贝项链相送,换得孙氏眉开眼笑,
態度好了许多。
“可曾见著你哥?”
“来的路上见著了。说了几句话,他衙门里忙,又回去了。”
“你哥確实忙,县令老爷啥事都不管,大小事务都压你哥头上,整天整夜的不著家。”
孙氏嘴上埋怨,脸上却喜气。
“嫂子,这是我七位师姐,山门孤寂,我领她们来家里过节,热闹些。这是我收的五名下属,日常杂务都由他们打理。”
孙氏陪著笑,和七位师姐一一相认。等领了周青峰等人进屋,她故意拖后几步,瞧了弟弟孙长庆一眼。
孙长庆嘆了声,摇摇头,面容凝重。
孙氏便明白周家兄弟俩见面只怕没啥好结果,周继嗣气得都不愿跟堂弟一同回来。
“一山不容二虎啊。”
“谁说不是呢?青峰这小子叫人摸不透。”
周青峰才住下,夜里就有拜帖送来,城里各家老爷邀他吃席,拉拢这位太虚观的新贵。
寻常相邀,周青峰都以“道门清修』给拒了,连县令艾德礼的都不例外。倒是李姨娘派梅儿来,问上门拜访,是否合適?
“让她来,我正好问问『福色』经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