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沸腾的杀声!虽然被风雪和林木阻隔,看不真切,但那气势却如同实质般压迫过来。
老坛能听到更多、更密集的步枪声,其中夹杂著汉阳造沉闷的响声和中正式步枪更为清亮的音色,甚至还有机关枪那独特的、连续爆豆般的扫射声!这绝不是小股部队能有的火力!
更重要的是那马蹄声!如同沉重的战鼓,擂响在雪原之上,正从东北方向朝著这片密林全速衝击!马蹄践踏冰雪,发出雷鸣般的轰响,其间夹杂著骑手们粗野的、毫无顾忌的吼叫!
“老坛——!!!在吗?!挺住!!我们来了——!!!”
这声嘶吼穿透枪声和风雪,隱约传入老坛耳中,让他浑身剧震!
“杨將军!!!莫慌!大夏依然在!铁甲依然在——!!”
又一个声音响起,带著破音的吶喊,充满了决死的豪气。
“杀!杀倭寇!救將军!!”
“衝进去!跟狗日的拼了!!”
“杀啊!!!爹,爷,你们儿子不是孬种!”
“將军,撑住,我是康宇县人,我打小看著你的铜像长大!您撑住!大夏绝不会亡!”
“小鬼子们,没想到吧!抗联的援军,来啦!”
“同志们,冲啊……救將军,杀东倭——大好山河,岂能留给倭寇!这寰宇世界,岂能没有战歌?”
……
各种各样的吶喊声、吼叫声,夹杂著激烈的枪声、马嘶声、爆炸声——似乎有人扔出了手榴弹,从林外传来,虽然混乱,却凝聚成一股一往无前的、锐不可当的洪流!
老坛甚至能看到,林子边缘,不时有土黄色的身影被外面射来的子弹击中,惨叫著倒下。也有试图衝出去反击的鬼子,被密集的弹雨瞬间打了回来,或是被迅猛衝近的马刀劈倒!
战斗在密林的边缘线上陷入了极其残酷的拉锯。
外面的援军,火力有限,只能拼命向前突击,试图撕开鬼子的包围圈。
而里面的鬼子则凭藉树木掩护,拼死阻挡,同时不断分出兵力,向著老坛和杨康宇的位置压来,想要在被彻底突破前完成主要目標——杀死杨康宇!
“將军!你还在吗?將军!回答我!”
老坛喘著粗气,肺部如同风箱般拉扯著疼痛。
他此时,终於解下,那支一直背在身后的、老旧的三八式步枪,用几乎冻僵、又被后坐力震得发麻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推弹上膛,朝著一个试图从侧翼摸过来的鬼子兵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响起,那鬼子兵一个趔趄,缩回了树后。
老坛根本顾不上看是否击中,一边利用树木掩护,艰难地、连滚带爬地向著记忆中杨康宇將军最后躲避的那棵落叶松移动,一边不停地嘶声呼喊,生怕听到的是令人绝望的沉默。
风雪更急了,鹅毛般的雪片被狂风捲成了白色的旋涡,能见度变得更低,但这反而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鬼子的精准射击。
枪声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林外的援军似乎发动了更猛烈的衝锋,老坛甚至能听到马刀砍入肉体的可怕闷响,以及鬼子临死前发出的悽厉惨叫。
机关枪的扫射声如同爆豆般连续不断,压製得林子里的鬼子抬不起头。
鬼子军官也在疯狂叫喊,试图稳住阵脚,组织反衝锋。
“突撃!突撃!こいつらを歼灭せよ!”(突击!突击!歼灭他们!)
……
子弹在空中交织成致命的火网,尖锐的呼啸声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不时有流弹打在老坛身边的树上、地上,溅起一片片雪沫和碎木。
他匍匐著,爬行著,每一次抬头观察都冒著极大的风险。世界在他眼中仿佛变成了慢动作的黑白胶片,只有子弹划出的炽热流光和不断迸溅的血色是唯一的色彩。
终於,他一个翻滚,撞到了一棵粗壮的树干。
他喘著粗气,背靠著树干,一点点艰难地扭过头。
然后,他的呼吸猛地一滯。
眼前,就是那棵巨大的落叶松。而在树下……那片洁白的雪地,此刻已然被一大片惊心动魄的暗红所浸染!那红色如此浓稠,在漫天素白中显得格外刺目,它甚至融化了表层的冰雪,深深地渗透下去,仿佛要將这片黑土地也染透。
鲜血!大量的鲜血!
而在那血泊中央,杨康宇將军背靠著树干,半躺半坐。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胸膛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
但那双眼睛,却依旧睁著,透过纷飞的风雪,望向枪声最激烈的林外方向,眼神中没有了错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有震惊,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枯木逢春般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光亮。
老坛的视线瞬间模糊了。
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將……將军……您……您撑住……援军……援军来了……你別死,你不要死好不好……”
將军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珠,目光落在老坛脸上。他似乎想扯动嘴角笑一下,却最终没有成功,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风雪呼啸,枪声、喊杀声、马蹄声、爆炸声……这一切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残酷而壮烈的战爭交响乐……
老坛此时死死地抱住杨康宇將军的身体。
“將军,撑住,我绝不让你死在这里,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