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原路返回时,老曹头还在喝酒,此时他的眼圈泛红,眼神也愈发朦朧。他再次热情地招呼老柴共饮,老柴推辞不过,接过酒杯笑道:“我还得忙生计呢,哪有你这么逍遥自在。”说罢便一饮而尽。这酒烈得如火,一入喉,老柴便汗如雨下,胃里似有烈焰焚烧。他强忍著酒劲,说道:“老哥,这酒可真够冲的!”
老曹头呵呵地笑著,看著他们离开,竟然哼起了东北二人转《回杯记》的唱段:“王二姐坐北楼,眼泪滔滔啊!想起我的二哥,张相公啊……”
这时,一只老鼠大摇大摆地出现了。它先是在老曹头的脚边转了一圈,隨后踱步到门口,朝著阳光明媚的外面张望了一番,又折返回来,猛地跳到了老曹头对面的椅子上,一双小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老曹头。
老曹头探著身子,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对著老鼠说道:“小畜生,连你也不怕我,啊!”说著,他夹起一块肉放在老鼠面前。老鼠肆无忌惮,瞥了老曹头一眼,隨即大口啃食起来,唧咕作响,宛如贪婪的饕餮再现。
老曹头停下哼唱,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酒劲显然已经上头。他手里还握著筷子,就这么坐在那里打起了盹,一丝黏稠的涎水从嘴角缓缓滴落,正好掉在老鼠抬起的脸上,老鼠贪婪地吮吸著,仿佛那是甘甜的甘露。
北方大学。
正值晌午,骄阳似火,通往档案馆的柏油路被晒得滚烫,如同一个烤地瓜的箱子,热浪沿著高非明的裤管肆意攀爬,使得他的裤襠处汗湿一片,倍感不適。
高非明感觉自己的皮鞋仿佛粘在了柏油路上,每走一步,脚下都会传来嘎噔嘎蹬的粘连声,就像小时候吃的胶皮或是黏豆包,黏腻得让人烦躁。
高非明穿过许丽住的宿舍楼前的白杨树林。这片白杨树林面积不算大,但身处其中,却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景象,给人一种置身於广袤森林的错觉。或许是因为白杨树树冠较高,树林里並不十分闷热。地面上植被稀疏,只有一些矮小的青草和零星绽放的五顏六色的野。漫步其间,原本烦躁的心情竟也渐渐寧静下来。
然而,树林里依旧闷热难耐,高非明能明显感觉到后背汗水在不断流淌,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树林里有许多被学生们踩出来的小路,纵横交错。高非明凭藉方向感判断著档案馆的位置,走出树林时,正好来到档案馆后面。他站在原地,凝视许久,试图寻找林玉丟失档案的大致位置。隨后,他走到墙根,仔细查看,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痕跡,扒开青草,下面也没有脚印之类的线索。从地面仰望那高高的窗口,至少有两米多的距离,宛如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若不藉助外力,想要攀爬而上打开窗户,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又往后退了几步,发现不远处有一株树,並非白杨树,而是一棵柳树。柳树下横臥著一段大约三米长的枯树干,从外观来看,不像是一直放置在此处的。高非明轻手轻脚地移动著那段枯树干,宛如对待一件珍贵的古董,朝向泥土的一面,错落有致地分布著几个树结,对於身手敏捷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架现成的简易梯子。他凑近仔细观察树结,却並未发现明显的蹬踩痕跡。
“谁!”正当高非明全神贯注查看树结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呵斥,他本能地回头回应:“我。”
原来是档案馆的老於。老於静静地佇立在斑驳的树荫之下,那张脸宛如一张白纸,没有丝毫表情,他的双眼如同两把利剑,穿透了夜色,直视著高非明,眼神中透露出一抹不容忽视的严肃。
“你嚇我一跳。”高非明拍著胸口说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老於语气中带著几分怯懦,抬手扶了扶眼镜。
高非明回头看了眼那株枯树干,向老於问道:“这树干之前就在这儿吗?”
“这……”老於摇了摇头,“我只清楚屋里的东西,外面这些,我哪知道啊?”
高非明和老於走进档案馆,馆內因为层高较高,显得格外阴凉,高非明身上的汗水也渐渐消退。
“放假了也不休息吗?”高非明接过老於递来的水问道。
“我啊,在家待不住,老伴儿也嫌我烦。再说了,回家还不如在这儿舒坦。你是不知道,我那几个孙子、外孙,闹腾起来简直让人头疼欲裂。”老於指著自己的脑袋,“我呀,一辈子和这些档案、书籍打交道,早就习惯了这份安静。”
“是啊,人老了,安静点好。”高非明由衷地说道。
“又出事了,这下可没好日子过了。”老於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拭著镜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