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閒神色如常,语气平淡:“应该的。”
他说完,自己在旁边坐下,动作不紧不慢,把酒放到了餐边的橱柜上。
后妈那边笑著开了口:“小閒好久不回来了,医院是不是太忙啊?前些日子你爸还说,哪天全家一起吃个饭也好。”
她嘴上说著“全家”,语气里却始终带著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像是一种多年养成的姿態,温柔得不动声色,却永远画著一条线。
孟閒没什么表示,只是“嗯”了一声,低头夹了一块青菜。
弟弟也凑了上来,笑著道:“哥,最近是不是有个什么狐狸的手术视频在网上挺火的?我一个学长都发给我看了,说挺牛的。”
后妈轻轻地瞪了他一眼,笑著接话:“你哥是医生,还要你提醒?”
说著说著就拐了个弯,又补了一句,“不过现在的社会,学歷也还是很重要的。你哥当年考上那所大学,咱们可羡慕了好几年呢。你也別太贪玩。”
她语气轻巧,话却像刀刃裹著,细细地划过。
弟弟愣了一下,低头继续戳著碗里的饭,没再接话。
孟閒一直比孟酌聪明。
从小到大,不管是课业成绩、理解能力,还是临场反应,他总是轻而易举地就能拔尖。在所有人眼里,他是天生的优等生,冷静、自律、不张扬,却总能在关键时刻交出令人惊嘆的答卷。
高考那年,他考了六百八十多分。
在当年他们省份,那几乎是能隨便挑学校、隨便挑专业的分数。北大清华,浙大復旦,只要愿意,敞开大门等他走进去。甚至就连他们家那个素来对他的教育不上心的父亲都一反常態,罕见地露出了几分巴结与期待。
“还是选商科吧,”父亲试探地说,“家里以后还是要你和酌酌一起撑起来的。你聪明,又稳,肯定能把公司管得很好。”
孟酌站在旁边,脸上掛著一贯温吞的笑,却掩不住眼底那点迟疑和警惕。
继母的表情也有点掛不住。
那天,气氛说不上剑拔弩张,但在饭桌上,安静得令人窒息。
可孟閒只低头喝了口水,语气平淡地吐出一句:“我报兽医。”
“什么?”父亲差点没握住手里的筷子,“你……你说什么?”
孟酌也是一愣,手里的勺子轻轻磕在碗沿上,发出一声脆响。
“我说,我要报兽医。学校无所谓,都可以。”
继母当场愣住了。
她望著孟閒的脸,试图从那张一向冷静理智的脸上看出一点“玩笑”成分,可他眉眼平稳,神情里甚至还透著一点认真得近乎冷淡的执拗。
“你疯了吗?”父亲终於压低声音说,“你知道你能上什么学校?你这分数……兽医算什么?养狗的?”
他话没说完,就被孟閒一句轻飘飘的“我喜欢”噎了回去。
他知道,父亲所谓的和孟酌一起管理公司纯粹是画饼。
不如说,他希望自己和孟酌一起给他打工。
至於公司控制权,乃至自己人身自由的控制权,都牢牢握在他手里。
孟閒看得透,所以选择的也毫不犹豫,他知道他要什么。
后来许多人说他离经叛道,天真,理想主义,这些话孟閒听得太多,早已不会放在心上。他也从不和他们爭什么,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爭的。
父亲也许还想著四人坐在一起的这顿饭,是某种“家庭团圆”,但他心里很清楚——这屋子,这张桌子,这盏灯光下,早就分道扬鑣了。
饭桌上的空气就这么尷尬地停顿了两秒,父亲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乾咳一声,举起酒杯:“行了行了,今儿过生日,別聊这些没意思的。吃饭。”
孟閒微微一笑,也举起杯,轻轻碰了一下父亲的杯沿。
他向来是个淡漠的人,对很多事看得清,放得下。他知道父亲过生日他应该来,也来了;知道自己该送点礼物,也送了;可除此之外,他没有多余的情绪,也不愿再参与到这个早已划好界限的家庭剧本中去。
那些权衡、那些担忧、那些为了“家產”、“继承”、“地位”的爭执——於他而言,真没什么意思。
他更愿意去处理一只刚刚被鉤子伤到翅膀的老鹰,或者是一只小猫的发烧哆嗦。
起码那些生命真切而坦诚,不会说谎,也不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