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依次落座的是长子郑兆康,十一岁的他,脸上掛著婴儿肥,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次子郑兆安坐在桌尾,春桃负责为他盛饭夹菜。
白粥白馒头咸菜,再加上杭州本身是美食沙漠,確实没什么值得上桌的食物。
然而,就是这么简单的食物,也不是每家吃得起。
昨夜大雪,杭州府又冻死了不少人,郑泌昌又要忙碌一上午了。
在他吃过早饭,准备离开的时候,郑兆安主动追了上去。
“又有何事?”
郑泌昌思索郑兆安的方案良久,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主要是宫里还在討论这个方案,嘉靖还没有做出最终决定。
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严嵩刚提出来,嘉靖就立马答应,那是不可能的。
推行国策,很多时候是一拍脑门决定的,但也要给脑子思考的时间。
“我想报名考县试。”
郑兆安今年八岁,刚还满足最低条件。
“可以去试一试。”
郑泌昌很满意郑兆安的勇敢。
看他没有行礼离开,似乎应该还有其他的事情。
“还有么?”
郑泌昌追问道。
“若我考过县试,我想要一张盖有布政使大印的空白文书。”
郑兆安挠挠头,略感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要那个干什么?”
郑泌昌警惕起来。
“掛在房间里,激励奋发学习。”
郑兆安给出理由。
“嗯,不错,志向远大!不需要为父为你题几个字?”
郑泌昌很开心郑兆安的早慧,再看看流著鼻涕的大儿子,怒其不爭。
郑兆安摇头,郑泌昌心想,他是想要自己写些东西上去吧。
念及於此,郑泌昌便不再强求。
看著父亲走远,郑兆安莫名眼睛一酸。
这个削瘦的男人,他殫精竭力,想要支撑这个家。
可知道並不代表认同。
郑兆安希望能先度过眼前危机,有了一个喘息机会,再劝父亲回头是岸。
只不过,时代浪潮下,就算父亲是一个聪明人,也不可能跳出时代的局限。
他能看清眼前的一步,判断清楚局势,小心翼翼地不走错,都异常艰难。
就像郑兆安指出了改稻为桑的明路,父亲权衡过后,能採纳一部分,已经是先祖保佑了。
郑兆安顺著郑泌昌的足跡走了几步,来到院门口,转向另一侧,分道扬鑣。
杭州府布政使大院是標准的三进院落,在大门附近,有私塾。
除了郑兆安和郑兆康,私塾中还有其他几个孩子。
半年前,他和他们还能一起愉快地撬开地砖,挖下面的蚯蚓。
现在,郑兆安特立独行,看他们行为幼稚得可笑。
看书看累了,郑兆安又羡慕他们。
天真烂漫,好奇蒙昧。
朝堂爭斗,和他们暂时没关係。
教书先生周文彬还没来,大家三两成群,各玩各的。
春桃將郑兆安的书包放好,掏出笔墨纸砚,整齐地摆在书桌上。
“嗯哼!”
周文彬走到私塾前,清了清嗓子。
眾人做鸟兽散,飞快回到各自座位。
有的慌张掏出书本,有的则惶恐不安。
周文彬头髮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
长长的白色山羊鬍,也打理得根根分明。
每日上课的第一件事,便是依次走到他面前,背诵《四书》內容。
他手持戒尺,若有不对,便会示意伸出手来,抽打一下手心。
初打不觉疼,但疼痛会持续很久。
学生们背诵磕磕碰碰的,只能噙著泪,將剩余部分磕磕绊绊背诵完毕。
郑兆安半年前,每天都要挨打,有时候打得多了,吃饭都拿不住筷子。
现今,郑兆安將誊抄的內容上交后,背手背诵。
为何要背手,因为自信,他能做到一字不错。
听郑兆安背诵,倒像是朗诵。
抑扬顿挫,听得周文彬闭眼,跟著轻轻拍打节奏。
“先生,我想备考县试,还请先生指教。”
郑兆安背诵完毕,躬身行礼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