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善心又值几个钱?拿她家主子从百姓骨头缝里榨出来的油水,再施捨那么一星半点出来吗?”
陈伯一时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內院方向传来一阵更大的骚动和女子悽厉的哭喊。
几个锦衣卫粗暴地拖拽著几个女眷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正是陈伯的孙女婉娘。
她髮髻散乱,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被咬出了血痕。
但眼神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完全崩溃,反而带著一种空洞的平静。
女子身上那件半旧的素色罗裙,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与周围锦衣卫的飞鱼服形成鲜明的对比。
“婉娘!我的婉娘啊!”
陈伯看到孙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他挣扎著想扑过去,却被旁边的校尉一脚踹翻在地。
裴昭的目光扫过婉娘的脸。
那张脸无疑是清秀的,带著书卷气,此刻的平静在混乱中显得异常突兀。
裴昭的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
他略微慌张地皱起眉,赶紧移开视线,强迫自己不再看那对祖孙。
“动手!”
裴昭冷酷地下令,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大人……”
陈伯被拖走时,还在绝望地嘶喊,声音悽厉。
裴昭置若罔闻,他的注意力被一个校尉从书房里抱出来的一大摞帐簿和信件吸引了。
他需要找到更多张侍郎贪腐的“铁证”,完成这次抄家。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主屋的书房。
书房早已被翻得一片狼藉。
名贵的紫檀木书案倒在地上,笔墨纸砚散落一地,被隨意践踏。
裴昭的目光锐利地扫视著,指挥手下將可疑物品装箱封存。
这时,一个校尉从书案下一个暗格里摸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黄梨木匣子,兴奋地呈给裴昭:“大人!有发现!”
裴昭接过,打开匣子。
里面没有预想中的地契银票或密信,只有几本装订朴素的册子。
册子封皮上工整地写著娟秀的小楷:“癸巳年慈幼堂收支”。
落款的名字:陈婉。
陈婉?裴昭眉头一蹙。
是那个老管家的孙女?
他隨手翻开那本“癸巳年慈幼堂收支”。
里面的字跡清秀工整,记录得极其详尽:
“三月初五,购糙米三石,纹银一两二钱;购粗布两匹,纹银六钱,为幼童裁製春衣……”
“四月十七,修缮屋顶漏雨,付工钱並木料,纹银八钱……”
一笔笔,一项项都琐碎、清晰。
没有丝毫浮华修饰,只有实实在在的开销记录,甚至精確到每一文钱的费。
册子边缘已经磨损,显然是经常翻看核对。
裴昭的指尖划过那些墨跡。
这本薄薄的册子,与他刚刚在庭院里的言论形成了某种无声的对峙。
他眼前似乎又闪过婉娘那张惨白却平静的脸,以及老管家绝望的哭喊。
一股莫名的烦躁突然涌上心头。
他猛地合上册子,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那个叫婉娘的女子……”裴昭的声音低沉。
身旁的校尉杨厉听声赶忙凑上前来,“大人,是要放过……”
然而,他的话未说完,便被裴昭冷硬的声音打断。
“就不送去教坊司,直接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