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色微熹。

裴昭已收拾停当，將那柄来自白千雪的宝刀仔细佩在腰间，换上了一身便於长途跋涉的玄色劲装。

小院空空，陈婉依旧不知所踪。

裴昭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承载了他穿越初期的屋子，心中无甚留恋，只有一种即將踏上新征程的决然。

他牵著马，来到约定的西城门处。白千雪安排的“嚮导”已等在那里。

那是一个身材敦实、皮肤黝黑、脸上带著风霜刻痕的中年汉子，穿著一身半旧的锦衣卫校尉服。

他的眼神里透著西北边陲特有的粗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身旁也牵著一匹健壮的黄驃马。

看到裴昭，那汉子立刻挺直腰板，抱拳行礼。

声音洪亮带著点沙哑：“卑职王铁柱，凉州卫戍军出身，奉千户大人之命，护送裴总旗前往凉州赴任！”

他目光扫过裴昭牵著的马时，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和羡慕。

裴昭也注意到了王铁柱的目光。

他这匹马通体乌黑，唯有四蹄雪白，神骏非凡，肌肉线条流畅，眼神带著一丝桀驁不驯的野性。

正是临行前，白千雪派人额外送来的“脚力”，言明此马耐力极佳，可日行数百里。

“王校尉不必多礼。”

裴昭回礼，目光也落在自己的黑马上。

他伸手抚摸马颈，那马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但裴昭敏锐的感知却捕捉到，这马体內隱隱散发著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妖气？

並非暴虐凶戾，而是一种深沉的力量感。

白千雪暗中说的“特殊餵养”……不会是妖魔之血吧？

裴昭心头微凛，但面上不动声色。

管它呢，好用就行。

“出发吧。”裴昭翻身上马，动作乾净利落。

“是！”王铁柱也利落地跃上黄驃马。

两人一黑一黄，两骑並轡，踏著清晨的薄雾和尚未散尽的寒意，驶出了高大的京城西门，將那座繁华而诡譎的都城远远拋在身后。

官道渐渐变得开阔，两侧的景色也从京畿的富庶平原，向著西北特有的苍凉过渡。

风开始带著尘土的气息，天空显得更加高远辽阔。

王铁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谈及自己的故乡凉州，他的话匣子便打开了，语气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裴总旗，凉州那地方……苦啊！”

王铁柱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

“风沙大，冬天能把人耳朵冻掉，夏天又晒得皮开肉绽，地里刨不出多少食，全靠老天爷赏脸。”

“还得防著北边的狼崽子时不时过来打草谷……”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悲愤起来：“可最苦的，还不是这老天爷和狼崽子！是那些天杀的妖魔！”

他狠狠啐了一口，“以前只是深山老林、荒漠戈壁里藏著些不成气候的东西。”

“可这些年……他娘的！它们越来越猖狂了！敢直接进村子！吃人！抢牲口！甚至……甚至敢袭击卫所的补给队！明目张胆！简直无法无天！”

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眼中燃烧著刻骨的仇恨：“我家……我爹娘，还有小妹……就是……就是被一伙狼妖……”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但沉重的喘息和微微发红的眼眶说明了一切。

裴昭沉默地听著，他能感受到王铁柱那股发自肺腑的恨意。

这恨意，是真实的。

发泄完悲愤，王铁柱的情绪又低落下来，带著深深的无奈：“可恨归恨……裴总旗，您到了那边，千万要小心行事，莫要……莫要太过衝动。”

他转过头，看著裴昭年轻而锐利的脸庞，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过来人的沉重：“那些妖物，单个拎出来或许不算啥，但它们记仇！抱团！您要是隨意杀了它们中的某一个，很可能会引来一群的疯狂报復！”

“它们可不讲什么规矩道义！而且……而且有些村子，甚至……唉！”

他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嘆息，“您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啊，凉州卫的兄弟们，也是疲於奔命，顾此失彼……”

王铁柱的话，像沉重的石块压在裴昭心头，与昨日刘康那句“更甚”遥相呼应。

凉州的局势，比他想像的还要混乱和残酷。

妖邪不仅数量多，而且有组织，甚至……可能已经渗透到了某些村落？

裴昭点了点头，没有多言：“王校尉的话，我记下了。”

……

三日疾行，风餐露宿。

沿途的景色愈发荒凉，黄土坡、光禿禿的山岭、稀疏的耐旱植被取代了中原的鬱鬱葱葱。

官道也变得坑洼不平，尘土飞扬。空气中瀰漫著乾燥的土腥味。

终於，前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土黄色城墙围拢的小城轮廓，在夕阳的余暉下显得格外孤寂。

城楼上隱约可见“泊阳”二字。

这里，便是凉州卫辖下，裴昭即將履职的第一站——泊阳县。

“裴总旗，前面就是泊阳县城了。”王铁柱指著前方，声音带著一丝回到故乡的悵惘。

“按文书，您將暂代本县巡检之职，统管本县治安、捕盗、协防等一应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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